他不知道的是,全面檢查早在利克託帶着阿斯塔特們回到復仇號上的那一刻便開始了。
何慎言金色的眼眸閃爍了一下,他微笑起來。那個孩子有着靈能潛質,所以被卡恩挑了出來。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卡恩命人爲他注入了一段記憶。
我們可以這麼說,這孩子現在就是一封活體信件。
很大膽,也很心細。卡恩並不知道安格朗是否以人類形態迴歸,他只是瞥見了一些幻象。那封信只有安格朗才能打開,就算他失敗,這個孩子被帶走,如果遇不見安格朗,那麼他留下的信件可能再過一萬年都不會有人知道。
畢竟,誰說得清這孩子能活多久呢?如果卡恩勝利,他恐怕會被卡恩親手殺死。如果卡恩死去,殺死他的人也並非吉瓦多倫,那麼,這個孩子恐怕也會被立即淨化。如此之多的可能性,不太像是一個恐虐信徒想得出來的。
何慎言微微低下頭,與他精神相連的法陣中樞立刻發來報告:“根據您的要求,其餘六顆星球已經被我們捕獲,未在其上檢測到人類活動。”
“卡恩說的那些惡魔引擎呢?”
“一共二十臺,位於普洛達爾斯二號。還有數十名混沌巫師正在其上待命,我們攔截了卡恩艦船發射出去的信號,他們尚未知曉卡恩已經死去。”
“還真是大手筆......二十臺惡魔引擎,如果他當時和阿巴頓聯起手來,說不定我們會遇到些麻煩。”
何慎言擺了擺手:“將除了二號的其他星球全都毀滅,封閉二號星球上的能量通道,封鎖那些混沌巫師的施法能力。通知利克託,兩個小時後,他們會再次出發。”
“已通知利克託盾衛連長。”法陣中樞嗡鳴着,藍光閃爍了一會兒。“利克託盾衛連長已收到,另外,檢測到一艘身份標識爲帝國方面的遠行駁船正在靠近。”
“遠行駁船?這是哪個不怕死的行商浪人做生意做到大裂隙附近來了?”
“是否進行通訊?”
何慎言沉吟了一會兒,突然露出一個微笑:“不。我親自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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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將抵達普洛達爾斯星系,阿里安託修士,請您做好準備。”
機僕冰冷而機械的聲音從它喉嚨處的發聲器傳了出來,迴盪在這艘駁船的走廊之間。阿里安託不動聲色地點點頭,他不想對機僕流露出厭惡的情緒。但無論過去多久,他都沒法適應這些由死刑犯或瀕死之人改造而來的半機械生物。
它們多數還殘留着人類的外貌,‘殘留’,僅此而已。
阿里安託咀嚼着這個冰冷的詞彙,突然意識到,自己也只不過是一個過去的殘留。他啞然失笑,機僕搖搖晃晃地遠去了,它的支撐架顯然出了些問題。就連阿里安託這樣不怎麼精通機械的人都看得出來。
可惜了,扎克利若是在這兒,應該會忍不住他的手,給這個機僕來上一些改造......
他開始暢想過去,直到塔格利安來到他身邊。
“最後一個任務?”
“最後一個任務。”
阿里安託帶上自己的頭盔,在戰場上遇見的那個死去機僕的顱骨被他掛在腰間的武裝帶上。塔格利安同樣帶上頭盔,他們在狹窄的走廊裏穿行,很快便來到了機庫。
這對他們而言絕對是新奇的體驗,阿斯塔特們還從未遭受過這種待遇。行走的間隙,阿里安託回頭看了一眼塔格利安,隔着陰沉的目鏡,他看不見塔格利安的眼睛。但他知道,這混蛋絕對在笑。
嘲笑他們彼此。
然後,一個男人的聲音在這昏暗的機庫內響起:“兩位好啊。”
鏈鋸劍立刻開始轟鳴,塔格利安轉過身,和阿里安託背挨着背。爆彈槍在一聲咔噠聲後上膛,阿里安託眯着眼,目鏡的搜索功能和他本身的肉眼不停地在這狹小的空間內迴轉,試圖找到那個說話的陌生男人。
“不必試圖使用武器,它們傷不了我。”
從黑暗中探出一隻蒼白的手,優雅地按在了阿里安託的鏈鋸劍上。手指修長,輕巧地撫摸着鏈鋸劍旋轉的刀刃。火星四濺,阿里安託加大動力。但換來的是一聲輕笑:“停下。”
於是,鏈鋸劍真的停下了。
不是失去動力那麼簡單,阿里安託渾身發冷,他的獨眼開始感到一陣刺痛。手中的鏈鋸劍彷彿‘死去’了一般冰冷,那種寒意甚至透過他的臂甲一直傳到右邊的心臟。令他動彈不得。
一個男人從黑暗中走出——不對,不是走出。
是黑暗臣服在他腳下。
陰沉的、四散的黑暗如同有了自我意識一般,充滿畏懼地跪在了男人腳下,逃開他即將前行的路,待他走過之後,又在他身後重新匯聚成瑟瑟發抖的一團。
“你——是——誰?”
阿里安託試圖開口說話,卻發現自己的聲音被拉長了一倍不止。男人站在他們面前,四周的空間開始無限放大,無限拉長。直至變成一片純白。這個一身黑袍的英俊男人就站在他們面前微笑着看着他們。
他很英俊,面色蒼白。但這些膚淺的外貌因素都不是阿里安託如此關注他的原因之一。
阿斯塔特的牙齒開始打顫。
生理原因,他想。內心冰冷地思考着,是的,生理原因。我經過改造的身體在害怕他——爲什麼?
男人的眼眸是金色的,其中沒什麼感情,那微笑也虛假的令人覺得可怕。阿里安託感到渾身冰涼,彷彿就連呼吸都已粘滯。他嘗試着深呼吸,就在三顆肺爲他輸送空氣的那一瞬間,男人臉上的微笑消失了。
然後,他,不,他們。他們得以重新呼吸。阿里安託能聽見塔格利安在大口喘息,還有他自己的喘息聲。
“請原諒我的不請自來,也請原諒我的無禮。但我個人現在覺得比起言語來說,行動更加直接,也更加省時省力。”
自大的混蛋。阿里安託想。
男人看了他一眼,又笑了起來。這次卻不是那虛僞的微笑了,而是真心實意的笑容:“你說得對,阿里安託修士,我的確是個自大的混蛋,這點毫無錯誤。我爲你的觀察力感到喫驚,極少有人能在第一面就看清我到底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