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原本應當肅穆而優雅,雕塑們矗立在廣場上凝視着來往的帝國軍隊——本應如此。現在,這裏擠滿了難民。
人聲鼎沸,孩子們的哭喊聲與母親們的安慰聲此起彼伏。你見不到多少男人,他們要麼死在掩護自己妻兒逃跑的時候,要麼就是被徵兆去加固防禦工事了。惡臭飄散在空氣中,幾乎到處都是。難民既飢餓又骯髒,空氣令人窒息、僵硬和乾嘔。
但也十足十地令人感到悲傷,由衷的悲傷。只要你看見那些母親爲了孩子強作振奮的臉,和他們對帝皇祈禱的語句......
一個阿斯塔特擠過人羣。
他的盔甲是藍色的,有着金線勾邊。屬於極限戰士的榮耀標記在他的右肩處閃閃發光。一些軍功章在他的胸甲上叮噹作響。跳躍揹包上沉重的渦輪加速器讓他的步伐有些沉重,但這個戰士還是保持着屬於他們的儀態。
他感受到了周圍的目光,那些充滿了猜測與懷疑的眼神彷彿在質問他:爲什麼你沒能讓我們免受兵災之苦?他們的眼神讓這個戰士如鯁在喉。他很想對他們解釋,可他不能。
他不能,因爲他們沒法理解——這些人往往大字不識一個,從出生到死亡可能都不會寫自己的名字。但他們知道帝皇應該如何拼寫,甚至會背許多祂的言語。就算他想要對他們解釋,他們可能也不會明白。阿斯塔特不知道自己對此該作何想法。
我應該做什麼想法?他自己問自己,得不到答案。索性將之拋之腦後了。阿斯塔特在擠過擁擠的人羣后,鬆了一口氣。酸臭味對他來說無足輕重。頭盔的呼吸格柵幫助他隔絕了那些氣味的影響,但周遭人們的眼神卻讓他脊背都難以挺直。
距離抵達他的連長,卡託·西卡琉斯的手術室還需穿過一道宏偉的走廊。
走廊後方曾經是博物大殿,用來記載古泰拉歷史上那些有着驚人天賦的古人,他們的發明創造奠定了如今帝國的基礎。因此被永久銘記,在上千萬年中,數之不盡的朝聖者從銀河各處來到這裏,參拜他們。
至於現在,它是一個被臨時徵兆用作戰地醫院的地方。
阿斯塔特看到一排排靠在走廊牆邊的難民,他們大多數衣着光鮮。只是有些凌亂罷了,此時卻擠在那些分發食物的機僕周圍,將它們團團圍住。有個混蛋兜裏已經裝滿了配發的脫水營養包,此時卻仍然要求着更多。
他怒從心來——你們的同胞正在外面受苦受難,忍飢挨餓。那都是些婦孺,你們這羣男人卻擠在這裏......像是些蛆蟲!
他說不出粗俗的話,只覺得噁心。非常的噁心。
阿斯塔特刻意加重了腳步聲,滿意地看到那些渣滓、懦夫和垃圾被嚇得抱頭鼠竄。他沒有揪住他們的衣領,讓他們將食物分發出去,也沒有去呵斥他們的行徑是何等下流——他不能這麼做,他還有一個更爲重要的使命。
我不能再次浪費時間。
快步穿過走廊,博物大殿內躺着許多人。有星界軍的士兵,有平民,有戰爭機甲的駕駛員,也有阿斯塔特。醫療修女們主持着這個臨時醫院,她們爲帝國的所有公民提供治療服務,會幫助窮人,治癒病人和傷者。來者不拒。阿斯塔特總覺得,和他相比,她們纔是真正的天使。
天使應該懂得拯救,而不像他一樣,只會殺戮。
一個披着白色兜帽,帶着口罩,僅僅露出一雙瑪瑙色眼睛的修女看見了他,急匆匆地走了過來:“是極限戰士第二連的大人嗎?”
“是的,修女。”
“你們的連長正在——唉,算了!帝皇保佑他,請跟我來!”
修女沉重的口吻隱隱讓他有些不安,他摘下自己的頭盔,跟在修女身後一步一步地走進了博物大殿身處。他們周圍傳來醫療儀器從不間斷地單調聲音,一些修女面帶焦急地跑過他們,滿身鮮血。不時傳來滿是疼痛的呻吟。
阿斯塔特左右張望着,這裏躺滿了那些傷勢最爲嚴重之人。一個星界軍士兵失去了半邊身體,另外半邊上滿是灼燒過後留下的痕跡。他的皮肉都被燒成了黑色的焦炭,躺在簡陋的行軍牀上扭動着,留下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他們穿過或正在進行手術,或正在哀嚎,或正在死亡的人們。來到了一間被白色簾布隔絕起來的簡陋房間前,修女轉過頭,仰視着他,抿着嘴搖了搖頭:“大人,您還是自己進去看看吧。”
聽見這句話,阿斯塔特的右拳猛然握緊了,面上卻未顯露分毫。他對修女平靜地點點頭,隨後抱着頭盔,推開簾子走了進去。
“修米爾斯,你來了。情況如何?那該死的東西死了嗎?”
“它死了,連長。在你把劍插進它的腦子後,馬裏烏斯團長跳了上去,毀滅者小隊用一輪齊射支援了他。團長用他的動力拳套將你的劍錘進了它的腦子裏。它死了。”
“很好。”西卡琉斯慘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那麼,我們的犧牲就是值得的。你給我帶來了什麼情報?”
“沒什麼情報,連長。我只是來看看你。”
西卡琉斯皺了皺眉,聲音猛然提高了:“戰事正在喫緊......咳!咳咳!”
“戰事正在喫緊,你沒有情報和需要讓我決議的事情,跑過來幹什麼?咳!”
他咳嗽起來,裸露的內臟一抖一抖的,鮮血濺了出來,滴在牀單上。卻仍然在說個不停。
醫療儀器滴滴滴開始響個不休,一名修女連忙跑了過來,她盯着醫療儀器,確定沒有什麼問題後,過了好一會兒才鬆了口氣。
她嚴厲地說:“西卡琉斯連長,我們是怎麼告訴你的?”
修米爾斯發誓,那是他第一次在他的連長臉上看到瑟縮的表情。直面戰爭之主都未曾有過絲毫動搖的卡託·西卡琉斯此時竟然有些結巴了:“我——呃,修女,這,這不是我的問題。”
“是嗎?”
修女轉過頭來看着修米爾斯,他一個激靈,立馬站直身體:“我道歉,修女。”
在誠懇的道歉過後,他們被修女嚴厲地教育了五分鐘。這些將治病救人當成使命的醫生纔不管你是誰呢,只要給她們添麻煩,你就等着捱罵吧。等到她走後,修米爾斯才鬆了口氣。他可不想和一位醫療修女發生爭吵。
“過來點,修米爾斯。”
西卡琉斯壓低聲音朝他招了招手,修米爾斯依言照做了。他走過去,他的連長虛弱地擡起一隻手放在他的右手臂甲上方。輕輕地敲了敲:“馬裏烏斯團長情況如何?”
“團長沒什麼事,我們正在皇宮外牆修整,帝國之拳的兄弟們接替了我們的崗位。”
“你這叫沒什麼情報?”
“這確實不是情報呀,連長。”
西卡琉斯沒再說話了,他轉過頭去,揮了揮手:“趕緊走吧,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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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裏烏斯滿臉疲憊地坐在一塊石頭上,它原本應該是某座建築上的一部分。至於現在,它是什麼已經沒人在乎了。四周是走動的藥劑師,他們正在將帶回來的兄弟們的基因種子送往負責運送回馬庫拉格之耀上的一架運輸機。
一名智庫正在向他報告。
“來自基因之父的最新消息,他對我們的戰果表示讚賞,但也覺得我們不應如此冒險。同時,他向我們發佈了最新的命令,前往巢都中層支援。”
“支援?支援誰?”
“一隊戰鬥修女......還有史蒂夫·羅傑斯大人。”
聽到這句話,馬裏烏斯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讓自己看上去更爲莊重了一些。他點頭示意智庫繼續說。
“基因之父沒有相信說明,但我相信,應該和那裏的古遺蹟發電廠有關......”智庫摸着自己的光頭,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開戰到現在,我們沒有見到過任何一個屬於納垢的惡魔,團長,我很擔心。”
馬裏烏斯沒有直接回答他——他其實也在想這個問題。
戰場上最多的是恐虐的惡魔,這很正常。那些色孽的惡魔都縮在巢都裏進行正它們令人厭惡的藝術,奸奇的惡魔見不到幾隻,這倒也說得通......可是,爲何見不到納垢的惡魔?
這完全不合常理。它們雖然不像恐虐的惡魔一樣那麼熱衷於殺戮,可它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將那所謂的祝福擴散到人類身上的機會......
思索再三,馬裏烏斯也得不出一個結論。他索性將這個問題暫且放了下來。極限戰士的戰團長站起身,以一副面無表情的姿態向智庫發佈了命令:“調集戰士們......我們立刻前往巢都。”
“遵命,戰團長。”
智庫微微欠身,開始用靈能通訊連接在場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