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的職責就是爲病人解除病痛——除非那個病人對病痛求之不得,那就另說了。

    而庫嘎斯顯然是那種最爲難搞的病人,它將病痛視之爲一種賜福。在何慎言將它體內孕育的那些瘟疫拿走的那一刻,這個大不淨者哭的活像是個孩子。

    後續的操作更是讓它陷入了一種絕望的悲慟之中,它不停地呼喊着慈父的名字,希望她能夠帶它離開這個魔鬼身邊,而它的慈父卻始終未曾給過它半點回應。

    何慎言知道原因,但他沒有告訴它,只是帶着笑容繼續清除那些病變的內臟與其中的蛆蟲。安格朗站在一邊,和法師的澹然處之不同。他甚至都不想轉過頭去看上一眼。

    終於,對庫嘎斯十分折磨也對安格朗十分折磨的十分鐘過去了。庫嘎斯在一陣尖叫中消散了,它的整個身體在剛剛過去的半小時內經歷了一套完整的淨化程序,比如更換腐敗器官,清除病變皮膚等一系列完整的手術。

    何慎言活動着自己的手腕,在他身旁是一座正在熊熊燃燒的火堆。安格朗拄着斧頭站在他身邊,斧刃上的閃電安分守己地消失不見了。紅砂之主的表情有些複雜,他不知道要怎麼評價法師剛剛對那個惡魔所做的事。

    一方面,他十分樂於見到惡魔們痛苦難耐。另一方面......他真心覺得何慎言有時做出來的事不像是個人。

    “想說什麼就說吧。”

    何慎言瞥了他一眼,臉上甚至還帶着那種溫和的微笑。

    “你就那麼在這兒把它殺了?”

    安格朗面不改色地扯開話題,決口不談剛剛所發生的的事:“按照我對你的瞭解,你應該會把它的靈魂給扯出來然後隨便乾點別的什麼——這種作風不像你。”

    “你話裏描述的我聽上去活像是個變態殺人狂,然而我不是,安格朗。折磨這個白癡沒什麼意義,它的腦子裏除了播撒納垢的瘟疫以外就不剩什麼其他的事了。單純的可怕,怪不得綠皮肥仔這麼喜歡它.......”

    你明明就折磨它折磨的很開心啊......安格朗腹誹道。

    法師又瞥了他一眼:“而且,在這兒殺了它壓根沒有任何意義,你明白嗎?”

    “納垢必定會出手奪回庫嘎斯的靈魂,她是不會放棄這樣一個真心愛她的大不淨者的。庫嘎斯的重生依舊只是或早或晚的問題。真是可悲啊,安格朗。我們想用理性去看待並辨證這個世界,然而世界的真相卻是四個邪神在搞風搞雨,想把所有人都變成瘋子。”

    “我們卻偏偏還不能說,不能告訴那些普羅大衆事情的真相。否則他們必定會墮落。”

    說到這裏,法師輕聲笑了笑。

    “你聽上去很悲觀。”

    “我一直都是悲觀主義者。”

    何慎言擡頭看了眼不遠處的臺階,帝國之拳的修士們對他們視而不見,對他身邊那依舊在燃燒的火堆也是如此。簡單的障眼法,但依舊很好用。複雜的東西總會出錯,而那些運行簡單的東西卻能夠堅持得更久。

    “或許你該和他們一起支援王座之間的那些禁軍了。”何慎言意有所指地說。

    “和一羣帝國之拳一起?”安格朗皺了皺眉。“或許你不太清楚,但在我的世界,他們有另外一個名字。帝國血拳。他們是背叛者。”

    “在這兒你也是背叛者,歇停會吧,安格朗。偏見毫無用處——閒話就說到這兒,我要走了。”

    “走?”

    “是的。”

    何慎言微微頜首,身形已經在短暫的模湖後逐漸消散了。星星點點的藍光逐漸在空氣中消散於無形,連帶着他的聲音都變得飄忽不定了起來:“泰拉可不小,一個接一個的摧毀傳送門又不是什麼簡單的工作.......祝你們好運。”

    凝視着那些消散的藍色光點,安格朗扛起了他的斧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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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陣地戰非常愚蠢,至少我不喜歡——只能被動挨打,縮在防禦工事後方。”

    加拉哈德的語氣裏帶着嫌惡,然而那改變不了他現在就縮在防禦工事後方的事實:“可惜,可惜。在那位閣下徹底清除所有傳送門之前,我們還得這樣待上很久。”

    “我不明白,加拉哈德。”利托西斯給他的光槍做着保養,他用一塊破布沾了點機油往上擦着。“巢都的傳送門不是被關閉了嗎?爲何我們還在殉道者大橋,而不是去支援其他的陣地呢?”

    談及到這方面,英靈的表情就變得嚴肅了起來。就算是坐着,他也比站着的利托西斯要高大許多:“擅離職守是大忌,小子。就算是我也不敢經常這麼幹。”

    他擡起手指了指那黑黝黝的巢都:“你看那兒,表面看上去啥都沒有,很安靜,對吧?”

    “對啊。”

    “那幫來自亞空間的雜碎就希望咱們這麼想,誰能保證那裏面會不會有殘留的惡魔?”英靈撫摸着他金色的動力劍,語氣裏突然帶上了些別的東西。“任何時候都不能掉以輕心......算是我個人給你的忠告吧。”

    他笑了笑,利托西斯突然明白了什麼。於是他立刻岔開了話題:“那爲何迪納斯·柴恩大人能隨意支援其他陣地,你卻只能在這兒待着呢?”

    加拉哈德移開了自己的頭,語氣悶悶地:“因爲我的長官在處罰我,他說我以前擅離職守太多次了,這次就讓我一直呆在一個地方。這麼做合情合理.......就是讓我有些不太爽。”

    他們的閒聊停止了一段時間,利托西斯對自己聊天找話題的能力頗爲無語,他本來還想聽加拉哈德再講一些有關作戰方面的故事或經驗之類的。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就把他的興致打得煙消雲散。

    好在,這並未持續太久。

    彷佛是聽見了什麼聲音一般,利托西斯擦槍的動作忽然一頓。他甩開破布,顧不上槍身上還有油漬,立刻擺出了標準的射擊姿勢。加拉哈德比他要更快一步,英靈戰士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動力劍就在他的右手。

    旁邊幾個看似正在打盹的泰拉禁衛軍士兵也是如此,他們一個骨碌爬起身,靠在防禦工事上便架起了槍。如果情況不對,他們會立刻呼喊敵襲。

    幾滴汗珠從利托西斯的額頭上滾滾而落,幾分鐘過去,殉道者大橋的對面沒有任何人或惡魔走來。但他確信自己在剛剛聽見了巢都裏傳來的聲音。他輕聲問道:“加拉哈德,你剛剛聽見了嗎?”

    “小子,別懷疑自己的聽力。在戰場上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要當成真的來看。”英靈回答道,他表情嚴肅地彎下腰,同時拔出了爆彈槍。“時刻保持警惕不是壞事。”

    又是幾分鐘過去,利托西斯始終未曾眨眼。他的眼睛已經傳來乾澀的痛感,眼淚從淚腺裏涌出。劃過臉頰,在他那張髒兮兮的臉上劃出兩道印記。所有人都在屏氣凝神的安靜等待,沒過多久,殉道者大橋的對面走來了兩個人。

    兩個人都極爲高大,他們在行走間自有一番令人折服的風度。一個穿着布衣,腰間掛着一把動力劍。他的面貌似乎被披上了一層霧,令人看得並不真切。另一個被他攙扶着的卻穿着一身傷痕累累的精工動力甲,臉色蒼白,金髮碧眼。

    利托西斯必須承認,他鬆了口氣。可隨之而來的是更爲困惑的思緒:他們是誰?

    他沒有注意到,加拉哈德正死死地盯着那布衣男子腰間的動力劍,表情不知何時已經變得非常陰沉。

    加拉哈德突然輕聲說道:“帶上你的人撤退,利托西斯。”

    “什麼?!”

    “撤退,現在!”英靈的話說得斬鐵截釘,沒有絲毫猶豫。他轉過頭看着利托西斯,那雙眼睛中陡然升起的怒火讓黑甲衛士的呼吸都爲之一滯。“快走!”

    利托西斯執行了他的命令,士兵們雖然並不情願,但他們絕對遵守這位英靈的指揮,一個接一個的快速撤離了。

    在親眼確定他們全都離開後,加拉哈德站在原地,他將爆彈槍掛在腰間,雙手握着動力劍,開始耐心地等待。

    狼在狩獵時,總會如此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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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煩你了,福格瑞姆。”

    史蒂夫面色蒼白,很不好受。他哆嗦着說出這句話,由於納垢想讓他重生的緣故,帝皇的靈能幾乎是將他從裏到外的器官全都重塑了一遍。極致的痛苦會帶來一系列問題,比如他現在的情況。

    全身沒有一處地方是不痛的,甚至包括大腦。這是後遺症之一,史蒂夫自己估計,他起碼還得保持這樣四個小時才能從疼痛中解脫。因此,一路上都是由福格瑞姆攙扶着他。

    “小事一樁而已——你看見橋對面的那個傢伙了嗎?全身金燦燦的,他應該就是何召喚出來的英靈。”

    史蒂夫定睛看去,點了點頭,隨即又疑惑地問:“他幹嘛那麼看着我們?”

    用靈能遮蔽了自己面貌的福格瑞姆露出一個苦笑。

    他慢慢地說:“恐怕他是來找我的,史蒂夫。”

    “找你?”史蒂夫更加疑惑了。

    福格瑞姆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腰間掛着的動力劍,語氣飄忽不定:“是啊,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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