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帷幕被徐徐拉開,內裏隱藏的無數鬼魅之物貪婪地透過其中凝視物質界,其中有一些不老實的甚至試圖將穿行過來。
法師無聲地冷笑了一下。
金色的烈焰在帷幕之中緩緩推開,彷彿一道金色的潮汐,波光粼粼,與那些絢爛的色彩合在了一起——但它所帶來的不是生命的起落,亦不像某些世界海邊潮起潮落那樣的溫和。
這道烈焰只爲它們帶去了毀滅。
惡魔們哀嚎着,恐懼開始蔓延。在此之前,它們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而在此之後,它們將永遠失去感覺的能力。
恐虐再度咆哮了起來。
“不!不!用刀劍,用武器,用你的雙手去扼殺它們!你要沐浴在鮮血中!你不是已經體會過浴血之極樂了嗎?你不是已經體會過敵人的恐懼所帶來的快感了嗎?你怎能再度使用那卑賤而陰險的靈能!”
何慎言毫不在意地彈了彈自己的衣領,鮮血在一段時間已經開始變得乾燥而硬化了。
他微微一笑,平靜到近乎可怕地問:“難道你不爲它們的死而怒?”
“弱者恆弱!”
恐虐憤怒至極地說,祂的意志與精魄幾乎都要透出那小小的鮮血帷幕而來到法師面前。
“孱弱無能者只有死!它們的頭顱甚至不配成爲我荒原的泥土!”
所有的這一切憤怒,卻都在法師擡起的右手中盡數消弭——恐虐再度大笑起來,焰火升騰,鮮血帷幕狂躁地涌起波濤,只爲了那走廊上緩慢擠壓金屬前來的京觀。
它應邀前來,並將自己作爲禮物獻上。在那八千八百八十八顆頭顱的哀嚎裏,恐虐低沉地讚許着,狂笑不止。
“我聽見了......”
“他們的慘叫聲......如此的悽慘,如此的無助,你做的好,你做的好啊!”
陰晴不定,變化莫測是奸奇的代名詞,但並非只有祂一名邪神擁有這樣的性格。實際上,所有神明都是如此,恐虐自然也不例外。
祂的轉怒爲喜卻沒有讓何慎言有什麼情緒上的波動,他只是厭惡地揉搓了一下手掌,讓鮮血被一閃即逝的火焰焚燒殆盡。
“我聽說你和另一個奸奇搭上了線。”法師直截了當地說。“真令人難以置信——你居然容許祂向你講述祂的計謀。這也算是你的作風?”
“那不是計謀,法師......不,你已經不是什麼不知所謂的法師了......”
何慎言不贊同地皺了皺眉,但暫時還沒說話,同時掐斷了給復仇號的直播。
恐虐低聲笑着,笑聲像是兩把鏽跡斑斑的刀正在彼此摩擦。
“聽好了,我的神選!那不是什麼所謂的計謀,無論那隻懂得享樂的發爛的臭肉給你灌輸了什麼東西,那都不是真相!”
戰爭之神用他最爲肅穆的聲音說:“我所接到的,是一場死鬥之邀約。”
“死鬥?”
“死鬥!”祂再度咆哮起來。“一場最壯麗的競賽,一場最龐大的死鬥!以兩個龐大的銀河爲競技場,以無數戰士的鮮血與靈魂作爲賭注——一場死鬥,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鮮血帷幕開始破碎。
戰爭之神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短暫地突破了物質界的重重束縛,真正意義上地將祂的一部分權能遞到了法師面前。如此地慷慨。
這已經不能用誠意來形容,這是在將自己的心臟掏出來並作爲禮物獻上。
祂知道何慎言大概率不會握住這隻手,但祂仍然願意這麼做。
“來吧,加入我吧,我的神選。”恐虐用祂有史以來最爲輕柔的聲音如此說道。“如此偉大的戰爭......和我一起,殺戮,直至時間的盡頭。”
法師平靜地笑了起來,烈焰一閃即逝,將那些黏膩的血液焚燒一空,黑袍鼓盪,他再度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連話都沒說,只是搖了搖頭。
“果不其然。”恐虐毫不意外。“我猜到你會拒絕,但我想不通你爲什麼會拒絕。”
血神質樸而疑惑地問:“你擁有成爲一個戰士全部的特質,你從不在戰鬥中退縮,你鐘意刀劍碰撞的聲音,你喜歡看見他們的鮮血噴涌而出......但你拒絕了我,爲什麼?”
“如果我是個單純的瘋人,我會追隨你,恐虐。如果我是個一無所有的人,我同樣也會追隨你。是的,你從不吝嗇與賜福,哪怕只是一個爲了活命而不得不拿起刀劍的人,只要他心中仍存有獸性與勇氣,他就仍然能被你注視。”
“但我已經不再瘋了。”
“也不再一無所有。”
何慎言握住那隻手,卻沒有接受,而是將它緩緩地、一點一點地推了回去。恐虐發出不甘而憤怒的吼聲:“不!接受它!接受你的命運!”
“我已經親手扼住過命運的咽喉一次了。”
“不——!”
“是的。”
法師低聲說。
“殺戮永遠只是最後之選——你不會懂的,血神,但你可以期待那一天的到來。我給你一個承諾好了,如果你能暫時將奸奇和祂的觸鬚擋在外面,我會應約而來,加入那場死鬥,並親手殺了你。”
意志壓迫現實,恐虐彷彿瘋了一般,開始將祂的力量毫無保留地灌注至那片小小的鮮血帷幕裏。祂的吼聲猶如戰爭來臨前的號角般,令人心潮澎湃,熱血涌起。
“誓言?!”
“誓言。”法師緩慢而堅定地點了點頭。
“誓言......”血神再度狂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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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瑞巴斯尖叫着落至地面——他無法理解自己剛剛都經歷了什麼,坦白來講,他找不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如果可以,他情願將它當成一種噩夢。那人給他的壓迫感實在是超越了一切。
“噢......”
一個不懷好意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仍然擁有強健體魄,卻因失去了混沌的力量而變得虛弱至極的前懷言者牧師速度極快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大吼道:“誰?!”
當重新站起,看見面前的一切之時,他的大腦思考能力徹底宕機了。
“這——?!”艾瑞巴斯顫抖着擡起手,試圖在脖頸上摸索那不存在的、使他窒息的絞索。“這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