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比如你可以拿出去賣啊！這東西如果品質夠好的話都能讓人搶破頭咯！”
菲奧娜看了他一眼，無動於衷。
陳鬱不用想也知道她的心思，明白她此刻所想的是什麼。
的確，哪怕培養的人再怎麼衷心始終都是外人，遠比不了能讓自身擁有強大實力來得更穩妥一些。
“要不這樣，我給你一個喊我主人的機會，這樣你就可以和莎莉平起平坐，就可以受到我的庇護，而你只需要不定時將純淨的魔力交給我就行。”
菲奧娜一時半會沒聽懂，問道：“我現在不就已經是你的奴隸了？難道還和她們不一樣？”
“你想得倒是挺美的，她們和你一個天一個地，不在同一平面上。你是我可以隨意丟棄的垃圾。”
陳鬱笑意吟吟，絲毫不在意這句話中所帶有對她人十分羞辱成分。
菲奧娜的目光頓時冷冽了下來，但沒敢發作，只是堅定道：“我拒絕。”
“啪啪啪！”
陳鬱輕輕鼓起掌，調侃道：“可以啊，堅決不向惡勢力低頭，不錯不錯！”
“不過我爲你感到惋惜，因爲你就這麼輕而易舉地丟掉別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是什麼？做你的僕人奴隸麼？嗤！”菲奧娜嗤笑，一副無比嫌棄的表情？
陳鬱沒再說話了，只是輕輕揮手，示意她現在就可以離開了。
菲奧娜再次白眼，她本來根本就不想呆在這裏，於是乾脆地起身離開。
在走出臥室經過沙發時，她看到了塔特琳娜帶有輕微敵視的眼神，也看到了森靈羨慕的目光。
走下馬車，大部隊開始再度緩緩前進，車輪也隨之動了起來。
騎馬伴隨在馬車附近的安德魯看見從車上下來的菲奧娜，既沒問話，也沒有把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多久。
“前進！”
金戈鐵馬，鏗鏘之聲陣陣。
幾百號協會士兵身後跟着人數與之相等的流民，只不過如今他們的臉上看起來比之前多了些許人色。
先前，喫過早餐的士兵把剩飯統一倒進一口鍋裏，之後再用戰馬拉着送到流民面前，仁至義盡。
鍋裏的剩飯雖然不足以填飽所有人的肚子，但最起碼每人都能分上幾口喫的。
但這些流民們在接收到食物後並沒有像惡狗撲食般蜂蛹搶奪，只是整齊地自覺排成一個隊列。
他們像是都在等着某人的出現。
沒有吵鬧沒有喧譁，所有人都默然無聲安靜地排着隊。
儘管他們都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口大鍋，不少人更是哈喇子都已經流到了髒破的衣服上，但就是沒人去破壞規矩。
哪怕協會士兵們在安德魯的命令下開始移動，也都沒導致他們的隊形出現半點渙散的跡象，只是由幾個身材略微健康點的流民在最後拉拽着大鍋，跟着前面的人緩步前進。
菲奧娜踮起腳尖遙遙向着後方看去，發現沒人掉隊後纔不免鬆了口氣。
但她知道自己還有事情沒做完，知道這些人不會趁着自己不在的時候將那些剩飯給分食掉。
所以，她咬牙快步跑向安德魯所在的位置。
“有事？”安德魯停馬冷漠問道。
菲奧娜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咬牙把想說的話說出了口。
“請你們能不能稍微慢一點…他們都還沒喫過東西…”
眼見安德魯的眼神逐漸開始冰冷，菲奧娜又再次急忙說：“我知道我的請求很過分，但請務必降低一下行軍速度，我怕他們會有人餓暈在路上！”
慈不掌兵義不掌財，安德魯本來是不會同意她這個請求的，但在他腦海中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從而導致他舉手示意減緩士兵行軍的速度。
“真的非常感謝！”
菲奧娜深深對安德魯鞠了一躬，隨後轉身拔腿向着後方就飛奔而去。
又餓又累的流民們腳步闌珊，並且已經有人開始出現掉隊的情況。
原本排在最前面的人可能會因爲一個踉蹌摔倒在地，要麼再也爬不起來，要麼即便能爬起來可就得排到後面去了。
沒有人會去扶摔倒的人一把，因爲誰也不想最後一個喫到可以救命的食物。
他們之所以會那麼自覺的遵守規則，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爲破壞規矩的人就不會再得到應有的食物。
如此重罰之下，敢於逾越規矩的人自然就會少，但這並不代表他們會心存善良。
人性有時候就是會那麼自私，就是會那麼地無可奈何…
這並不是他們的錯，都也只是想要活着而已。
流民中負責領頭的是剛纔敢於衝出包圍想去營救菲奧娜的幾個人，他們也是埋頭前進着，但視野中一個人影逐漸清晰。
其中一人指着前方喊到，跟着所有流民不約而同地紛紛擡起了頭。
菲奧娜的身影越來越近，直至出現在幾人面前。
“吉格，沒人掉隊吧？”
名叫吉格的流民支支吾吾，好一會才垂下頭說：“額…我不知道…”
菲奧娜惱怒瞪了他一眼，咬牙說：“趕緊去把掉隊的人給找回來，準備開始分配食物！”
吉格和身邊的幾個流民眼中頓時散發出精光，叫聲答應着就向後跑去。
沒一會，掉隊的人重新站回隊列最後，而拉拽着大鍋的人也都趕至到了最前面。
在菲奧娜的命令下，吉格和幾個流民揭開鍋蓋，一陣食物的香氣撲面而來。
鍋裏雜七雜八什麼都有，看上去和豬食並沒有什麼兩樣，但這豬食卻在流民眼中如同山珍海味。
拖咽口水的聲音不絕於耳，這些被流放了將近三輩人的惡魔們頓時躁動了起來。
“再一次傳下去，敢破壞隊形或者不守規矩的人沒有食物，並且這次將會徹底被驅逐出隊伍！”
重罰之下，躁動的惡魔們紛紛壓制住心裏的迫切，一個個安靜了下來，踮起腳尖翹首以盼。
知道時間緊急的菲奧娜沒再多說廢話，在身上那套莎莉給予的白色衣服上擦了擦手後就徒手伸進鍋中。
她捧起一捧湯汁順着指縫四溢的食物交到排在隊伍最前的流民手中，跟着就是以此類推，儘量在極短的時間內把食物分配到每個人的手中。
最後，當菲奧娜再一次捧起僅剩不多的食物時，面前出現的人讓她的表情略微頓了頓。
巴博薩在一個關係不錯的朋友的攙扶下，一瘸一拐走來，他低垂着眼簾，始終不敢與菲奧娜對視。
“喫吧，儘快把傷養好。”
巴博薩暗中握了握自己的拳頭，最後還是抵不過飢餓，接過了那一捧食物。
當所有流民都得到了屬於自己的那份食物後，現場就出現了一幅幅狼吞虎嚥的畫面，以及隱隱約約的哭聲。
菲奧娜注視着這一切，懸着的心終於放下。
可當她又把目光移回鍋裏時，只能苦笑着面對空空如也的大鍋。
很快，前方的協會士兵們開始加快速度，這也就代表着留給流民們的時間到此爲止。
不過這也已經足夠了。
食物本來就不多，每人僅僅能分到的份額自然就少，那麼喫進肚子所花費的時間只不過是眨眼功夫而已。
菲奧娜走在幾百號流民的最前方，時不時回頭看向身後，看看那些體質弱的能不能跟上，看看到底能有多少人活着走出這片荒野。
歸根結底，她並不是同情心氾濫的聖母，只是想讓這些費盡心血才拉攏起來的那麼多罪徒脫離深淵。
自從父親曝屍荒野，剛剛成年的菲奧娜就不得不獨自面對這殘忍的世界。
她有想過用好看的皮囊去依附強者，換來自身的安穩無憂，也有想過放棄，丟棄這具軀殼永遠地離開。
還好她堅持下來了，堅持到了今天，終於等到稱得上是能讓自己重生的機會。
從最開始拉攏到的幾個流民，再到最後慢慢發展至人數接近兩千，那時候滿心憧憬地菲奧娜天真的以爲自己已經有了足夠的實力去擺脫這片泥濘深淵，所以帶着兩千多名衣不蔽體的惡魔試圖建立聚集地…
第一次，幻想中的聚集地剛開始動工，就被一頭忽然從幽暗森林裏出來的兇獸襲擊，一夜之間破滅了她的所有幻想，更是帶走了將近五百多人的生命。
第二次，她帶着流民們好不容易纔找到一片適合生存地點，可誰知道已經有了主人。
那一雙雙碩大鋒利的鐮刀又是不知道割下了多少顆頭顱。
在那一天起，菲奧娜終於明白，原來在這裏，數量根本引發不了質變。
逼不得已之下，菲奧娜向怪物妥協了，答應跟它們合作，去圍困住一切經過這裏生物。
而作爲報酬，他們能獲得的除了腦髓被吸食乾淨後的猛獸屍體，還有就是途徑這裏被絞殺的惡魔商隊們的物資而已。
離開這裏的路雖有成千上萬條，可他們並沒有能夠披荊斬棘的能力。
隨着時間的流逝，他們受到的挫折自然也就越多，想要離開的想法也越來越淺。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最終，菲奧娜認命了，她背後的流民們也認命了。
當夢想與希望徹底消散，剩下的也就只有一雙雙麻木不仁的眼睛，以及一具具沒有像是沒有了靈魂的軀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