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杏色長外套，戴了一條紅色圍巾，化着淡淡的妝，氣色紅潤，彷彿回到了還沒生病的那個時候，她眉眼帶笑，在清晨的暖陽裏，像是被上天眷顧的天使。
像她的眼睛一樣，純淨，漂亮。
周言川心底的不安卻在逐步擴散，這樣子的她，彷彿他永遠也觸碰不到，讓他沒由來地內心慌亂。
直到她走到他面前，這股慌亂才被稍稍壓制了些。
……
墓園。
葉綿下了車，看着沐浴在陽光下的青草綠地，眼睛微微溼潤，她很快理清了情緒，踏步走向臺階。
周言川跟在她後面，她的背影很嬌小，卻又充滿了悲傷的決絕與孤獨。
在知道她想來墓園時，他原本打算毫不猶豫地拒絕，卻又知道她不是一個容易改變想法的人，在這一點上，他和她一樣，都很固執。
一個固執地愛着早已不在的人，一個又固執地愛着心有所屬的人。
其實單是看到她淚光閃爍，他就難以拒絕了。
對任何人，他都可以直言拒絕，但是對她，卻無法說出拒絕的話。
春天的氣息在青草地裏瀰漫着，空氣不溼不燥，剛剛好。遠處的墓碑與樹林遙遙相望。
葉綿一路走到明宴的墓碑前，照片上，俊美的男人輕笑着，黑眸深深地直視前方，眼底有明顯笑意。
她微微咬脣，眼淚就滴落到墓碑前的石板上，霎時溼潤開一朵淚花。
周言川一直站在她身後遙遙地望着她，他穿着黑色長款外套，深邃的五官端正，俊美儒雅，清冷貴氣，看着她的眼睛裏瀰漫着痛苦悲傷。
曾經他以爲，她愛的不過是一個早已逝去的人，以後的歲月裏他總能代替那個人，可現實卻一點機會也不願給他。
他現在能擁有她的一點時間，已是奢望。
葉綿在明宴墓碑前坐了多久，周言川就站了多久，等到葉綿走到他面前，他才發覺剛剛過去半小時。
原來才半小時麼，他以爲……過了一年了。
葉綿盯着他，微微一笑：“周言川，能陪我走走嗎？”
初見那天，她也是這樣，微笑着，落落大方，第一眼就給了他好感。
墓園附近有一座山，平常有不少人過來過來爬山。
兩人並列走在臺階上，葉綿突然道：“周言川，你知道爲什麼我之前會和你籤合同嗎？”
周言川轉頭看她，她直視前方，側臉很漂亮，他點點頭，“知道。”
因爲他和那個人有些地方比較像。
葉綿卻突然停下來，眼神憂傷而孤寂，“因爲你們的性格真的很像，有時候，我都會以爲你們是同一個人。”
因爲太過像，她甚至問出他喜不喜歡喫香菜的問題。
周言川怔忡，一樣的性格，那爲什麼……就不喜歡他呢？
葉綿卻好像陷入了回憶裏，“就連你們的聲音，都一模一樣。”
“神奇吧？”她釋然般地笑了，“讓我失去他之後，又遇到了你。”
周言川心緒複雜，他看着葉綿，她笑得灑脫，似乎已經放下了一切，只是眼底仍是難以掩飾的苦澀。
葉綿在臺階上坐下，她小臉紅撲撲的，薄脣水潤，好似染血殷紅，“周言川，你以後不要再找替身了。”
她的眼睛是剛被眼淚水洗過的黑白分明，清澈乾淨，周言川坐在她旁邊，剛好對上她的眼睛，他低沉了聲，掩去眼底的苦澀，“好。”
兩人坐在半山腰的臺階上，沉默地看着眼前令人震撼的景色，葉綿打了個哈欠，微笑着對他道：“借個肩膀。”
周言川聲音沙啞着，低低地“嗯”了聲，然後，他便聽着身邊的人漸漸沒了呼吸，感受着她的溫度漸漸變低，他沒有看身側的人，只是眼睛逐漸泛紅。
“葉綿，你說，如果有下輩子，我們不是合同關係，也沒有其他人，我們能在一起嗎？”
周言川聲音顫抖，感受着心臟如刀割般的痛，他故作無事，“你沒回答，那就是會在一起了，對吧？”
想到她打來電話的那天，她在電話裏哭得他慌亂無措，卻只要他一句話。
周言川苦澀地笑了笑，望着天邊無盡的雲霞，他突然大聲喊：
“葉綿！你要永遠開心！”
要永遠開心，不要再等一個不會回來的人，不要再輕易糟蹋自己的身體……
*
從睡眠倉中醒來，葉綿第一反應就是跑去攻略部門，將那隻貓給揪出來。
“前輩，您找001嗎？它就在走廊最底那個房間。”
系統數據剛剛回到公司電腦裏，就發現自己的小房間被人從外邊打開，一看，果然是葉綿。
佔據整個房間大小的主腦頓時黑屏，葉綿站在中間，若無其事舉起手，系統立刻出聲，“別別別！綿綿手下留情！我好貴的！”
葉綿皺眉，“周言川呢？他的數據怎麼最後沒播報？”
系統：“播啦！就在綿綿你的身體死亡的那刻，那不是，你都回來了，當然就沒聽到了。”
葉綿大步走向操作系統前面，屏幕的藍光映在她臉上，她有一雙漂亮如琉璃的眼睛，在手上敲擊鍵盤的動作停下的一刻，她脣角一勾，擡頭注視屏幕上的畫面。
畫面以十幾倍速進行着。
在葉綿去世之後，江元得到消息，當晚就進了手術室，自那之後身體越發不如以前。
沒多久，江元退了圈，回家繼承家業，他的性子變得越發陰沉，手段狠厲比起陸衍有過之而無不及，江家在他的經營下越發壯大，但他卻似乎執着於吞併其他公司，尤其是周陸兩家，這三家相互競爭，甚至因此將本國科技水平推到了一個新的水平。
五年後，在葉綿的祭日當天，江元因病痛發作去世。
……
周言川在葉綿去世之後，專爲她設立了一個慈善基金會，專心開拓國外市場，期間也有過許多人想給他介紹對象，但都被拒絕了。
直到四十歲開始培養家族中的小輩，外界才明白，這個清冷孤傲的男人是打算一生不娶。
周言川也確實一生未娶，他活到了八十歲，閉上眼之前，他嘴角上揚，“綿綿，我們會在一起的。”
……
知道葉綿去世，陸衍起初不相信，他瘋狂地讓人尋找一切她有可能存在的痕跡，找了一年，他不得不信，那個和他共有祕密的人永遠離開了。
陸衍開始失眠，他只有每晚聽着葉綿的影視音頻才能入睡，家族中的人嫌棄他廢物，想要將他趕下臺，都被他以雷霆手段鎮壓。
他開始以禍害江元和林若若爲樂，看着江元的部分產業毀於一旦，看着林若若絕望地面臨家族破產……沒多久，他一個人跑到海邊開遊艇，被翻起的浪花席捲，徹底消失在海里。
葉綿的骨灰，就撒在那片海。
【第一個世界：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