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裏清雅幽靜的院落似乎多了幾分蕭瑟，葉綿走進去的時候正好看到以手扶額坐在亭中小憩的元微塵。
清俊的青年面如冠玉，俊美無雙，似是聽見她的動靜，那對長長的濃密睫羽微擡，那雙狹長漆黑的眸子便看向了她。
葉綿走過去，看了看周圍，沒看到兩個小書童，她心虛道：“師尊，您一整夜都坐在這嗎？”
元微塵目光專注地看着她，微微嚥了咽喉結，聲音略帶沙啞低沉，莫名帶了幾分低落，“我以爲，你昨晚就會回來。”
他這話無疑給了眼前人更大的壓力，徒弟讓師尊等了一夜，可不是不敬麼？
葉綿低頭，面露愧疚，“師尊，對不起……”
“我只是，只是太擔心我的朋友了。”
她微微擡頭，那雙清澈透亮的眸子便撞入他的眼裏，那麼愧疚，又充滿了依賴的孺慕。
元微塵望着她，下一瞬間又像是被燙到一般，他別開了眼，第一次覺得她眼裏不懂人事的純真是那麼令人刺眼。
看到這樣的她，他只會覺得自己無比地罪惡與無恥。
元微塵微微嚥了咽喉結，他站起身走到院落中央，那雙冰藍色的眸子已經重新恢復了平靜，清冷而淡漠，彷彿世間沒有什麼能讓他產生多餘的情緒。
即便如此，對着葉綿時，他的聲音還是不由柔和下來，他輕聲道：“開始吧。”
葉綿跟在他身後，面帶擔憂地看着他，頓了頓，還是從戒子中取出木劍。
烏黑油亮的長髮輕揚，少女自如地運起手中木劍，在拿到劍的那一刻表情便已變爲嚴肅，小臉明媚張揚，漆黑的眸子隨着劍的舞動而閃爍靈動的光，彷彿對這套法決早已爛熟於心。
一套法決下來，她也看不出有何疲意，比起先前只是一個動作便要練上幾天的情況明顯要好上許多。
元微塵身長玉立站在一邊，他靜靜地看着她，眼底是化不開的心緒。
“天尊，掌門有請。”雲間白鶴化爲一小童走到元微塵面前，恭敬地作揖道。
元微塵直到小童喊了第二聲纔回過神，他像是想到什麼一般，他聲音冷淡，“我會去的。”
小童撓撓頭去給掌門回信了，猛禽的直覺告訴他，天尊好像不開心。
真神奇，天尊居然也會不開心。
元微塵再看向葉綿時，她剛剛收起手中劍向他走來，臉上因剛剛練劍而多了幾分生氣，小臉朝他綻開一道淺淺的笑，“師尊。”
每次練完劍她便如此喊他，就像是爲了聽他一聲讚賞的話。
元微塵並不想因自己的情緒而影響到她，只是當手準備擡起撫摸她的頭髮時，在身側頓了頓，最後還是沒有伸出去，他溫和地輕笑，“不錯，進步很大。”
葉綿臉上立刻露出大大的笑，那雙眼睛盈滿了星光，很……可愛。
元微塵看着她，感受到胸腔裏那一聲聲清晰的鼓動，眼底越發深邃。
……
掌門等不及元微塵過去自己便先跑過來了，彼時葉綿已經回了自己房間，不知道在搗鼓什麼，元微塵只無奈輕笑地坐在茶亭，等着她口中所說的要送給他的禮物。
“師兄，在笑什麼？”
掌門毫不客氣地在他對面坐下，有些陰陽怪氣道：“可不是急事麼？都紅鸞心動了，我若是再不來，保不準你就跟人跑了。”
元微塵被他明晃晃的話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他輕輕搖頭，“我會控制好我自己的。”
掌門卻眯眼，“控制？怎麼控制？”
元微塵：“……”
“我就直說了，”掌門表情嚴肅起來，聲音很輕，“如果師兄你無法渡劫……我會親手殺了她。”
“砰！”是瓷杯碎裂的聲音。
元微塵手中原本乾淨如細蔥的手指瞬間鮮血淋漓，他手心還握着碎裂的瓷杯。
掌門擡眸看過去時，只看到那雙冰藍色的眸子似乎在一瞬間閃過濃烈的殺意。
空氣中瀰漫着什麼，正在無聲地流動，帶着幾分隱藏的危險。
微微怔愣過後，白鬍子老人有些痛心地長嘆一聲，“你已經被影響了。”
“你現在這個樣子……我真的很擔心。”白鬍子老人語氣有些低落，“當初師尊只收了你我師兄弟二人，師尊知道師兄你不善言辭世俗，仙逝前一再囑咐我要好好看着你，就是唯恐你有一天……”
元微塵眼底的暗色早已褪去，他垂眸盯着血色淋漓的手不發一言。
掌門看了他一眼，還要說什麼，便聽見少女輕盈悅耳的聲音，像是從裏屋傳出來，“師尊！”
掌門愣了愣，便看見少女已經走到茶亭前的空地來了，她手裏似乎還拿着一個木雕，結合她剛剛話裏的歡快，上面雕刻的是誰不言而喻。
見到掌門也在，她顯然多了幾分拘束，有些慌張地行禮，“掌門好。”
元微塵擡頭看向她，臉上已沒了剛剛的冷硬，他有些無奈：“如此慌張，摔倒了怎麼辦？”
他的神情自然，彷彿這樣的場景已經重複了多次。
畢竟有掌門在，葉綿不由禮貌了幾分，面上也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好的，師尊，我下次會注意的。”
她說話時看向元微塵，目光下移時便看到了他手上刺眼的紅，彷彿注意到她的目光，那雙手微微往她看不見的角落移去，葉綿卻面色微變，一下子跑過去，“師尊，你怎麼了？”
她在他身旁蹲坐下，也看清楚了他受傷的手，銳利的瓷器刺破了他的手心與指腹，那雙往日裏好看的手此刻佈滿了傷口。
“師尊，你怎麼還學人搞自虐啊？”看過之後，她又是傷心又是氣憤地喊出口，微微皺起的眉毛往下，水亮透澈的眼睛已經紅了。
只是氣憤過後，她卻又開始小心翼翼地用靈力將他手中的尖銳取出。
她開口時元微塵沒有迴應，他只是專注地看着她，冰藍眸子盪開淡淡的笑意，最後纔不緊不慢道：“不會了。”
在一旁圍觀全程的掌門看着兩人自然而緊貼着的接觸，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
後來掌門無數次回顧記憶都無比後悔，他常常會想，若是當初不同意師兄收徒，或許一切都會不同。
只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