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着學校裏更正規的上課鈴聲響起,郝俊材走上講臺開始教新的摺紙技巧。
雖然是臨時換的教室,但是準備在講臺上的東西和繪畫室裏分毫不差,足夠郝俊材就地取材來上課使用了。
雖然他的精神狀態不太好,但也好在已經是第三次給學生們上美術課了,郝俊材稍微適應一些也沒有出錯。
上半節課順利教完怎麼折青蛙後,下半節課又來到了讓郝俊材逐漸麻木的畫小花環節。
當郝俊材看到學生們拿出畫紙眼巴巴地盯着他的時候,心裏不自覺地想起——來了,果然又來了。
學生們第三次提出想畫小花的時候,郝俊材已經不感到驚訝了。
這次他連反抗都不帶反抗一下的就拿起美工刀給自己放血了。
他的手臂上出現第三道疤痕。
兩分鐘不到,郝俊材就在自己的畫紙上“畫”出了新的小花。
看到郝俊材示範的畫作後,同學們一邊熱烈地鼓掌誇讚着他,一邊快準狠地在自己手臂上放血。
他們不再去找自己的家長割皮索要家長體內的透明液體,這次只用了自己的血。
只是沒有了透明液體“扶持”的紅色顏料顯得很是拉胯。
學生們畫好自己的小花後,剛用準備好的紅色顏料上色,血液莫名地滲出畫紙,從線稿上滑過,絲毫不服帖,越是用力上色,畫紙褶皺得越厲害。
和昨天畫出來的人頭花根本就沒有辦法對比,都看不出畫的是什麼東西,學生們的水平飛速退步,實在是翻車得厲害。
學生們看到自己的花沒畫成功後,臉上的表情越來越急躁。
再重新畫一次。
剛剛止住流血的傷口又被美工刀重新割破,更多的血液從學生們的手臂上流了出來。
不行,還是畫不好。
繼續放血畫畫。
第三章畫紙又翻車了。
孩子們面目猙獰,雙眼急得通紅,又一次狠狠地在手上劃出更長、更深的傷口,朝着顏料盤上固執地擠出更多的血液。
失去了家長們奇怪的透明色血液支持後,他們沒有一個人能把人頭花給畫成功。
就連阮小小待在這樣的氛圍裏畫畫都有些不受控制地被影響到急躁起來。
她昨天是悄悄偷的其他學生已經從家長那裏得到透明液體、混合調好的血液顏料才把畫給畫好了。
今天所有的學生都沒畫出來小花,她偷誰的顏料都不管用。
小風昨天的確是沒用什麼紅色顏料就把人頭花給畫出來了。
但是不到最後時刻,阮小小也不會抱最大的風險去試着偷小風&3記0340;顏料。
即使小風現在已經瞎掉了。
學生們着急,郝俊材更急。
現在已經超過原本的下課時間快十分鐘了。
沒有畫出小花來的學生們根本沒有想要離開的慾望,簡直是拿出了“畫不出花就絕對不走”的氣勢。
郝俊材煩躁地看了一眼時間,剛試探着問了一句要不要下課,就被學生們齊刷刷地把話給瞪了回去。
學生們沒有理會郝俊材,只是在一遍一遍地慢慢開始爭搶着速度畫畫。
似乎誰最先畫出一朵成功的小花,誰就能得到什麼好的獎勵。
家長們之間的氛圍也逐漸熱鬧起來,慢慢地除了一手撐着下巴正在閤眼休息的祈無淵外,他們全部都站了起來給自己的孩子加油打氣。
就連阮利爲了合羣都被迫站起來給阮小小喊了幾聲加油。
差點嚇得阮小小手一抖畫拐了線條。
她哥喊得很好,下次不許再喊了。
不僅是祈無淵和整個家長區的畫風不一樣,小風也一直沒有理會外界的各種喧鬧。
他即使是看不見了,也依然還在安靜地堅持着畫畫。
小風確實很喜歡畫畫。
從他第一次拿起畫筆的時候開始,他的心裏才第一次出現了陽光。
只是現在小風畫畫的速度要比眼睛還看得見的時候放慢了很多。
等到其他學生絕望地畫完了第五遍、第六遍…甚至畫得快的已經在胡亂地開始第七八遍的繪畫時,小風的聲音突兀地在教室裏響起。
“老師…我畫好了。”
聽到小風的聲音後,整個教室裏瞬間安靜下來,各種聲音都消失了。
學生們不可思議地看向小風。
更有甚者直白地開口反駁道:“不可能,你明明就是一個瞎子!”
“對啊,你都瞎了還畫得好什麼畫!”
家長區的家主本來也想跟着嗆兩句,卻紛紛顧忌着祈無淵昨天的舉動,活生生把自己想說的話給憋了下去。
郝俊材纔不管這些有的沒的,這會他聽到小風的聲音感動地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有人畫好了就等於他終於可以有藉口下課了。
哪怕說這話的是一個副本boss。
小風聽到郝俊材的話後,摸索着拿起畫紙。
儘管什麼也看不見,被小風拿起來的畫紙顯得有些歪歪斜斜,但是絲毫不影響其他人看畫上的內容。
比昨天的人頭花精細度更加完美、畫作的完成度更是高得嚇人,是這幾天小風畫的幾幅畫裏最棒的作品。
下一秒彷彿就要從紙上破開、來到現實世界裏四處攻擊人類的人頭花在畫紙上栩栩如生。
從人皮到表情、張開的鮮紅大嘴裏佈滿的尖刺牙齒、整個骨骼扭曲的方向、怪物身體的塑造,無一例外,全部都和家長們變出來的人頭花一模一樣。
不,邏輯關係不一定是這個。
記讓祈無淵分析的話,他覺得因果關係更應該是——
家長們變出來的人頭花和小風畫的畫一模一樣。
不僅是畫出來的人頭花越畫越厲害,就連畫紙上的背景都和之前不太一樣。
小風前幾天都只是在紙上畫了一朵人頭花而已,紙上其他的地方都是一片空白,沒有畫任何的背景。
但是這次不一樣。
小風在眼睛看不見的情況下,還細心地在畫紙上畫出了充滿細節的背景。
祈無淵早在小風開口的時候就睜開了眼睛。
他仔細地看着小風的畫作,比所有人都要更早地發現出畫裏的另一個信息:
這個人頭花是有身份的。
雖然作爲“花柄”的上半身只穿着最普通的白色襯衣、被扭曲成了“花朵”的人頭已經徹底分辨不出破碎的五官面容。
但是這朵人頭花的身份全部依靠畫紙上的背景展露了出來。
昏暗色調的背景把整張畫的色調灰度壓縮到了一個巧妙的臨界點,讓人下意識只會把目光集中在人頭花上。
看起來是大片會黑色的背景,實際上仔細觀察,可以看到快樂繪畫室裏的講臺、課桌甚至是每張桌子上的美工刀。
畫紙邊緣還有着一排被打碎的玻璃窗,教室裏十分狼藉,逼真地展現出了屋內被暴力摧殘後的景象。
這幅畫的背景粗看色調黑暗、細看展現出來的細節全部都是破敗的繪畫室,讓整幅畫都帶上一種沉悶難受的不適感,看得人心裏壓抑。
結合背景和畫里人頭花的穿着,這朵人頭花的身份不難猜——錢老師。
亦或者說,也有可能是郝俊材。
而小風花了四十多分鐘就畫出來了這麼一幅畫。
毫無意外,小風就是一個繪畫天才。
沒看到畫之前還叫囂着瞎子畫畫的同學們在看到小風的畫後,尷尬地通通羞紅了臉,沉默下來不再說話。
他們的畫就是比不過小風。
哪怕是藉助了家長的幫忙也比不過。
沒有人可以畫出比小風更棒的人頭花。
有的學生接受不了這個結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暴躁地又哭又罵:“嗚嗚嗚,校長會喜歡上他的,不要讓那個垃圾被選中!”
又的則是絕望地用美工刀在自己的手上拼命劃拉着,流出汩汩鮮血。
“爲什麼會是他、爲什麼會是他……”
阮小小是距離小風舉起的畫紙最近的一個人。
她在小風舉起畫紙的時候,下意識朝着畫紙看過去。
沒想到她一看就在畫紙上發現了一點異常。
阮小小不太確定是不是自己產生了幻覺。
她眨了眨眼繼續盯着畫紙上的人頭花看。
幾分鐘後——看清楚了!
不是她的錯覺。
阮小小看到小風記畫紙上的人體花緩緩地動了一下!
張開的“花瓣”裏,被化成了花蕊的眼球在人們沒有注意的時候變換了一個姿勢。
阮小小背後汗毛挺立,還沒來得及找個藉口從自己的座位上離開,門外就傳來了兩道從遠到近的聲音。
解邢站在教學樓一樓的拐角處,遇到了正朝這邊走過來的校長。
胖胖的校長穿着一身黑色西裝,看起來慈眉善目、非常親切。
解邢打趣着:“喲,都放假了,是什麼風把校長給吹回來了?”
兩人邊走邊說,校長拿出手帕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汗水,笑眯眯地說:“解醫生,好巧啊你也在這裏,我是去初一三班找一個學生的。”
“他叫小風。”
說完,兩人已經走到了初一三班的教室門口。
校長在打開的教室前門上禮貌性地敲了敲,對着臉上還蒙着繃帶的小風說:“你就是小風吧?”
他輕言輕語地好聲道:“可以跟我去一趟校長辦公室嗎?我覺得你畫的畫特別厲害。”
嘖,小風前腳才展示了一遍自己的畫,校長後腳就跟了上來。
祈無淵站起身,漫不經心地走到小風身前,擋住了校長的視線。
“我是他的監護人。”
“要去也是我和你去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