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何三刀那個傻兒子什麼都不懂,想要像正常人一樣也是不可能。
到場的賓客多半都是看在何三刀的面子上前來做客。
但仍然有不少私下議論:“也不知那個傻子能娶個什麼樣的女子回來。何三刀自己對外說,他的兒媳婦是個處處得體的人,要我看就是糊弄人的,保不準也有什麼毛病。不然好好的,幹嘛非要跟自己過不去,嫁給何家這少爺。”
“何家那位夫人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啊,津州誰不知道她是個母老虎。這兒媳進了門,只怕日後要被剝層皮了!”
有人忍不住往裏面探了探:“哎,聽說新娘子提前住在何家了,怎麼看都不是正經人家的姑娘吧。這要是正經的女子,誰會在沒有進門之前就入住夫家的。”
更有人壓着聲兒:“該不會是搶來的人吧,何三刀的手段一向強硬,什麼事做不出來。真想看看那女子長得什麼樣子,可惜會被蓋頭遮掩住,定是看不見的。”
賓客議論了什麼,何三刀自然是聽不見的。
他只知道,今天貴客雲集,場面隆重,是個何家頗有臉面的日子。
眼看着吉時將近,他提醒手下:“趕緊去將新娘子帶來。不過記得警告她,千萬不要亂來。不然的話,她那個小婢女可就倒大黴了。”
手下忙去後院通知,很快,一頂小花轎就從後院被擡了過來。
許曼欣垂眸坐在花轎裏,聽着四周喧囂的嗩吶爆竹聲,面上是無盡的森冷。
她的腦子裏不停地浮現出慕容潯的臉。
人在瀕死之前,總是忍不住回憶起一生之中最美好的那些時刻。
只是可惜,所有的美好都像是最絢爛的花朵,只能盛開有限的花期,不得永恆。
她的手指輕輕顫抖着,隨後就感覺花轎落了地。
有人進來將她扶着帶出了花轎。
與其說是扶着她,倒不如說是裹挾着她往前走。
邊上的人動作又重又強硬,根本由不得許曼欣掙扎。
許曼欣也的確在這個時候沒有表現出掙扎的意思。
她一路往前,周遭的聲音顯得格外刺耳。
那傻子早已迫不及待地在邊上等着了,一見到一身嫁衣的新娘子,便忍不住流出哈喇子。
“媳婦兒,是媳婦兒。”
有人聽到傻子的話,捂嘴偷笑:“瞧瞧何家這傻兒子。媳婦兒就算娶回去了,他能做什麼啊,不會連洞房都要人幫忙吧。”
主持婚禮的人算了算時辰,揚聲道:“吉時已到,新人行拜堂禮。”
許曼欣被人不輕不重地推了一下,帶到了傻子邊上。
下人還在反覆提醒傻子:“一會兒讓你拜堂的時候,記得之前教過你的。要先拜天地,之後拜父母,最後是跟新娘子互拜,可別忘記了。”
這麼慎重地提醒了好幾次之後,就聽到先前主持的人高聲呼喊:“一拜天地!”
許曼欣死死地握住手裏的簪子,在俯身往下的瞬間,她猛地將蓋頭給扯了下來。
門外,慕容潯翻身下馬。
侍衛小聲說:“殿下,咱們該如何進去。這府上的人又不認識我們,只怕進去了會被人攔住。”
慕容潯隨手從馬車上拿了個空的點心盒:“無妨,就說這裏面是賀禮。隨口胡謅一個身份,反正今日這府裏來來往往的客人一定很多,不會有人刻意追究客人的身份。本王也不是真的關心他們家做什麼喜事,但隱約覺得姚知府的態度不對勁,想要一探究竟。”
他話音剛落,就聽到裏面發出了一陣劇烈的騷動。
慕容潯狐疑地和侍衛對視了一眼,闊步往裏走去。
越往裏面,就聽到有人在不停地驚呼:“殺人啦,新娘子殺人啦!”
許曼欣手持那根磨得鋒利的簪子,準確無誤地扎進了傻子頸部的動脈處。
血一下子噴涌而出,怎麼都止不住。
有一些血跡濺到了許曼欣的臉上,讓她被塗抹得蒼白的面龐,更顯出一抹鬼魅般的妖豔。
許曼欣這一下實在是太狠,用盡了她周身的所有力氣。
等真的事成,全身都在發抖。
她知道也許這傻子應該是整個何家最無辜的人,因爲他什麼都不知道。
可是她不能嚥下這口氣。
既然這傻子是何三刀和那個何夫人最心疼的兒子,那好啊,就讓他給自己陪葬好了。
下地獄吧,一起下地獄吧。
反正怎麼都是一死,不如讓何家也徹底顛覆,永遠都陷入痛苦之中。
誰都別好過!
“啊,兒子,兒子你怎麼樣啊!”
何夫人一看到眼前的場景,差點兩眼一黑地昏過去。
何三刀也狂吼了起來:“快救少爺,人呢,去找大夫過來!該死的賤人,你居然敢傷害我的兒子,你死定了,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看到他們幾近瘋狂的模樣,許曼欣反而肆意地笑了起來。
她的簪子應聲落地,滿手都沾染了一片紅色。
這幅樣子徹底激怒了何三刀,他嘩啦一下從邊上抽出劍,就要對着許曼欣刺過去。
許曼欣心知自己不可能再有生還的機會了,這一刻,她內心竟然無比地平靜。
她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是無聲地轉過頭去,最後看一眼門外的方向。
如果註定她會這麼孤獨地死去,那至少讓她再看一眼外面的世界吧。
人羣中,慕容潯一路往前,很快來到了院子裏。
他一眼就看到了最混亂的中心,那新郎果然是受了重傷,正倒在地上抽搐不止,成了一個血人。
慕容潯不由看向他身邊的女子。
那女子紅衣瀲灩,原本是背對着自己。
忽然,她決然地轉過身,臉上浮現出說不出的悽麗笑容。
人潮涌動中,越過周遭所有的人和事,慕容潯和她四目相對,只覺得心口莫名生疼。
他還來不及看清這女子的容貌,她身後就有一人持劍,朝着她的後背劃下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