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鷺當然是留在府裏,摩拳擦掌,準備給賀氏一頓好排頭喫。
馬車早已備好,她們上了車,便向着外城去。
青雀蹲身給陸錦惜倒茶,輕聲道:“奴婢已經通知過了印六兒。今日要去的翰墨軒,便是他前陣子從人手中買下的,在外城那邊,周圍一片都是文人雅士聚集的地方,去買賣的人也不少,一般不會引人懷疑。”
“他買的”
之前在府裏,陸錦惜只交代青雀辦事,卻對箇中細節不清楚。
如今聽青雀一說,卻是有些驚訝。
聽這形容,翰墨軒也該小有名氣。
印六兒不過小混混之流,哪裏來的錢,竟能買下翰墨軒
青雀知道這事其實也是不久之前,聲音照舊低低地:“這個印六兒,奴婢也不知道怎麼形容,只曾聽市井之中人提到,他乃是京城有名的掮客。但凡誰有事情要辦,找到他,他大半都能幫你牽線搭橋,找到合適的人。”
掮客
這個陸錦惜略知一二。
但凡是能當掮客的,用現代的話來說,人脈關係廣,藉着自己上下的關係來攢局,自己就能從中獲利。
一定意義上,與“中介”類似。
不過這印六兒,竟是京城有名的掮客,就有些出乎陸錦惜意料了。這種人,一般是黑白通喫的。
脣邊掛上一抹笑容,她忽然笑了起來:“你當初怎麼跟他搭上的”
“不瞞您,他曾是奴婢同鄉,後來到京城,奴婢也曾接濟他兩分。但後來,他人就不見了。”
說到這裏,青雀也微微皺眉。
“等他出現的時候,已經是個入流的小混混,三教九流也認識一些。您上次吩咐辦事,奴婢也只能想到了他。”
難怪青雀還信得過。
雪中送炭的恩情,且曾是同鄉,自然比外面亂找的要好。
陸錦惜本想打趣青雀與他是不是有什麼關係,但看青雀一臉坦然,實在不像是與這個印六兒有首尾的模樣,便打消了這念頭。
她靠在馬車內,看那小風吹起車簾,露出外面飛快略過的景緻來,也沒說話了。
賀氏的死活,她是暫時不關心的。
至於琅姐兒的事情,已經與璃姐兒約定好,待今晚請安的時候一道解決。
屆時,便勉強算是將手中的事情處理乾淨,可以考慮做點別的了。
陸錦惜心裏,有個十分清晰的計劃。
因昨日沒睡太久,此刻在車上,她便閉上了眼睛養神。
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馬車繞過內城幾條長道,終於到了外城的地界。
周圍的聲音,一下變得大了起來。
街市之中,人來人往,熙熙攘攘,討價還價,吆喝叫賣種種種種,不一而足,喧囂地填充着整個外城。
過了某一條街,聲音便漸漸變化了。
原本那些賣喫的喝的甚至狗皮膏藥的聲音,都少了,偶爾出來的聲音,也是“您看看這,董之航真跡”“上好的松煙墨”之類的。
想必,已經到了文人士子聚居的地方了。
京城每三年都有舉子趕考,大多住在這一片,時日一久,也就成了京城裏比較普通一點的文人們聚集的地方。
走了又小半刻,車伕便喊了一聲:“二奶奶,到了。”
青雀忙上前去,撩起簾子,把陸錦惜扶出來。
翰墨軒是個頗有些規模的二層小樓。
臨街的三間鋪面打通,裝潢頗爲雅緻,甚至門扇上還繪着幾根青竹,倒的確配得上“翰墨”這三個字。
陸錦惜走下車來,打量了一番,發現此刻時辰尚早,翰墨軒的位置略有些偏僻,所以也還沒熱鬧起來。
門內門外,都少人走動。
當然也沒人注意到這一輛停在前面的馬車。
青雀去交代那車伕趕馬停到一旁,之後纔上來對陸錦惜道:“裏面就是了,樓下不好說話,又怕來人太多太雜,雖則這個時辰人少,可有備無患,還是請您往樓上去。”
這是穩妥的。
陸錦惜當然也沒意見,一點頭,便邁步上了前面低矮的臺階了,進了那翰墨軒的大門。
鋪面內擺着許多的博古架,地面上則有一些畫缸,放着一些捲起來的畫軸。周圍的牆壁上,更是掛了不少的字畫,看筆墨是左邊新右邊舊。
幾個身着春衫的姑娘,正拿着撣子,打掃周圍的博古架。
幾個夥計則挪動着地面上的畫缸,像是要調整位置。
一架樓梯,設在大堂最左側。
青雀一擺手,引了個路。
陸錦惜便上了樓梯,還沒等踏上最後一級,樓上某個角落裏,就傳來一嗓子響亮的聲音:“銀子,趕緊叫人來搬一下,這他娘都發黴多久了簡直浪費老子的錢啊”
“是是是”
樓下有個小夥計聽到聲音,連忙答應着。
陸錦惜不由微微一挑眉,腳下卻穩穩地踏了上去。
樓上格局,與樓下略有不同。
樓梯兩側,都與樓下一樣,掛着不少的書畫,但同時也要對着設的四個房間,基本都臨街,門開着,隱約可以看見裏面更爲精緻的擺設。
剛纔那聲音就是其中一個房間裏傳出來的。
陸錦惜循聲望去,只見翰墨軒靠東的那一間屋子裏,一個穿着一身褐色富貴紋圓領袍的青年,一把把桌上的一些詩文扔到了地上,嘴裏還罵罵咧咧。
“老子真是倒了血黴,怎麼就盤下這麼間爛店叫你他孃的手賤”
這竟然是在罵自己呢。
陸錦惜略一思量,就猜出了對方的身份,再轉眸一看青雀的表情,已經有些惶恐,戰戰兢兢地。
“夫人,他、他、這”
“我知道。”
市井習氣,也還好。
陸錦惜又不是沒見過比這更粗魯的人,況且人罵的也不是她。
“過去看看吧。”
說着,她方向一轉,便向着這靠東的屋子走了過去。
那印六兒還在往外面砸東西,身上的衣服都有些發皺,腰上繫着一根俗氣極了的金絲腰帶,怎麼看怎麼吊兒郎當,頗有點沐猴而冠的感覺。
“奶奶的早跟你們說了老子要待貴客,讓你們收拾就收拾成這個鬼樣子耽擱了老子的大事,當心老子削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