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來, 有一點甜,有一點酸, 也有一點苦, 卻是種種滋味交雜在了一起, 融匯成了讓人怦然心動的味道。
試問,此刻的顧覺非, 天下又有幾名女子能不爲之觸動
有那麼一瞬間, 陸錦惜真覺得自己不應該。
雖然的確是偶然看見他路過, 所以生出勾引設之心,若強行來說, 也算是老天給的緣分。可畢竟緣在老天,事在人爲啊。
她內心畢竟不比旁人, 自有原則底線, 更有強大的邏輯。
所以細想起來, 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更何況
僅僅是片刻的恍惚之後,陸錦惜的警惕便已經生了出來:因爲這一刻, 她竟然無法分清, 眼前的顧覺非,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
怎麼覺着, 那麼“套路”呢
輕而易舉相信, 可是會把自己也給輸出去的。
她並不冷血。
但天底下唯一一個讓她不喜歡的字, 大約就是“輸”。
眸光輕輕轉動, 陸錦惜慢慢地笑了一聲, 然後微微歪了歪頭,一臉無辜地對顧覺非道:“有一句話,不知大公子可曾有過聽聞”
“哦”
在聽見她笑那一聲的時候,顧覺非其實就知道,她並沒有輕易落入自己的“陷阱”如果,這一半真一半假的情緒,也能算陷阱的話。
但他面上並沒有露出半點失望之色,只一副對她接下來的話很好奇的模樣。
於是陸錦惜也走了上來,隨手將他手中握着的那酒盞給取了下來,道:“這句話,原本叫做你我本無緣,全靠我花錢。我想,換到錦惜與大公子之間,約莫叫做你我本無緣,算計一線牽。”
你我本無緣,全靠我花錢。
這一句話,原是在陸錦惜彼世的直播圈裏興起的,說的是主播和土豪金主之間的關係,用在別的某些場合當然也合適。
如今被陸錦惜這麼一改,倒也順口。
顧覺非咂摸出點味兒來了。
他看見她將那酒盞放到了一旁,取了一隻新的酒盞來,朝內注入酒液,然後便將這酒盞挪到了他面前來放着。
於是他笑:“那依夫人之言,你我算是有緣,還是無緣”
說實話,這一瞬間陸錦惜很想跟他說:我們之間最好只有點露水姻緣。
可都不用話出口,她就知道,真說出來了,眼前這隻畫皮妖分分鐘撕破畫皮給她看。她哪裏又敢
畢竟他前程無量,如今還管着那該死的理蕃堂。
暗自罵了一聲,她口不對心地敷衍道:“原本無緣,這不折騰折騰,便有緣了嗎”
還能有這種說法
顧覺非聽得出她是敷衍,不想把他給得罪死了,且想睡他的那一顆賊心不死,愣是把她覺得的“無緣”給說成了“有緣”。
這本事,他也是服氣的。
其實剛纔在席間,他已經喝了不少的酒了。
可這雅間裏也到處都是酒味,想也知道,方纔那宋知言在這裏,應該也喝了不少。只是對方離去時的神情,卻甚是潦倒恍惚,不知是與陸錦惜說了些什麼。
但因着這滿屋子的酒味兒,素來仔細的陸錦惜,竟沒能聞出他身上的酒氣。
顧覺非的酒量很不錯,可並不代表能沒節制地喝。
他素來自制,本想將她給自己斟的這一盞酒放着,可她已經將自己那一杯殘酒給端了起來敬他,一雙清澈的眼眸裏似有情而無情,竟似望到了他心底。
於是這一瞬間,忽然就鬼迷了心竅。
顧覺非竟然將自己面前這一盞酒端了起來,與她那淺口的小杯盞輕輕碰了一下,然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甘冽的酒氣,從喉舌一路滑入了腹中,燒得慌。
“昨日聽聞大公子終在禮部謀得差使,如今已是理蕃堂主事。我與大公子相交一場,情雖不厚,卻也該略借薄酒,表示一番,還望大公子不嫌棄。”
見他二話不說喝了,陸錦惜倒是微怔了片刻,也將殘酒飲盡。
明月樓雖是戲樓,可雅間裏酒是不缺的。
此刻她看了看,只喚了青雀來,讓人將方纔的席面撤了下去,又換了幾個新菜上來,才又提起了酒壺,爲顧覺非,也爲自己斟酒。
先前她是沒喝的,只是看着宋知言喝罷了。
眼下遇到顧覺非,不好不壞,卻是個剛好喝酒的時候。
顧覺非其實知道,自己再多喝兩杯,差不多也就醉了。可看到她張羅這些,卻出奇地沒有阻攔,也沒有出聲,更沒有露出半點的醉意。
一雙眼,如在瓊漿玉液裏浸過,好看極了。
他只微微地勾着脣,問:“夫人難道不覺得,這理蕃堂主事不是什麼好差使嗎”
這還不是好差使
陸錦惜爲他斟酒的手一頓,頃刻間已聞見了濃郁的酒香,只擡眸看了他清明的眼眸一眼,道:“議和方成,諸事未定,正是大展拳腳的好地方,好時候。是不是好差使,大公子自己心裏沒數嗎”
話出口時,酒也重新滿上了。
顧覺非脣邊的笑意,便深了幾分,甚至添了一點說不出的明媚:“滿朝文武就沒幾個人覺得這是好差使,都覺得喫力不討好呢。辦好了,未必有什麼功績,武將們還要老不高興;辦得不好了,兩國戰事再起,覺非可就成了不可饒恕的罪人。你憑什麼覺得,這差使算得上好”
“我請你喝酒,你還刁難起我來了。”
陸錦惜語氣涼涼地刺他。
大約是先前在宋知言面前袒露地太過清楚,什麼都說完了,所以這時候的她,竟然下意識地放鬆着,將身上完全不屬於陸氏的那一面,都展露了出來。
“旁人覺得喫力不討好,那是他們覺得喫力。可同樣的差使在大公子這裏,豈不是小菜一碟更不用說,您有皇上賞識,且皇上還主和。武將們鬧又怎樣看你也不像是會搭理他們的,更別說他們也鬧不出什麼結果來。”
薛況一去,大夏這邊武官武將們,即便是再強,也缺了根主心骨。
都是散沙。
如今議和這件事,換了當年的他來反對,興許還能濺出幾分水花,甚至決定整個局勢的走向。
現在
京中武將官職最大的就是劉進,行事最刺頭的方少行。
前者是大老粗,雖然粗中有細,也算個精明人,可要與顧覺非相比那還遠;後者常搞事,可性情古怪,甚少與人爲伍,即便登高一呼,怕也找不出幾個人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