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我本閒涼 >152.第152章 不忍
    這無疑是將選擇的權力交到了陸錦惜的手上, 誰都聽得出來,事情發展到這裏,已經不是一場賜婚,而是一次求娶。

    顧覺非求娶陸錦惜。

    只要她點頭, 從此便擺脫薛況孀妻的身份, 離開將軍府, 成爲顧覺非的妻子, 冠以他的姓氏。

    只要她搖頭,則從此與其陌路。

    不過是一念, 一念。

    分明是一個簡單到了極點的選擇, 理解起來也沒有任何的困難,可在這一瞬間, 陸錦惜竟然有一種恍惚的感覺。

    因爲這決定,似乎沒有她想象中那麼好下。

    金鑾殿上, 一片安靜。

    每一個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陸錦惜的身上, 從蕭徹到下面的文武百官, 包括昔日薛況的舊部, 甚至是當朝太師顧承謙, 長公主永寧, 以及

    顧覺非。

    每一個人臉上的神情都不相同,但那種等待的窺伺卻偏偏不約而同。

    賜婚

    嫁給顧覺非

    在以前根本是從來不被她納入考慮範圍的,畢竟她足夠強大, 也已經習慣了一個人, 性本瀟灑, 自己過日子也沒什麼不好的地方。

    婚姻,不過一座墳墓。

    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陸錦惜都從未想過要將自己埋葬。

    她的理智在告訴她:應該拒絕。

    可在這剎那間

    她竟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猶豫,儘管它只有那樣微不足道的一個剎那,甚至快得讓她難以捕捉。

    可到底還是捕捉到了。

    於是陸錦惜輕而易舉地察覺到了自己對顧覺非非同一般的感情,也正是這麼一點非同一般的感情,讓她忽然輕笑了一聲。

    只可惜,還不足以讓她背棄自己的理智。

    沉默並未持續多久,陸錦惜輕輕眨了眨眼,目光從顧覺非那一道佇立的身影上收回,落到了蕭徹的身上。

    脣畔笑意點染。

    她款款地欠身,恭敬開口:“回稟皇上,臣婦”

    “將軍夫人。”

    蕭徹忽然開了口,在陸錦惜話只開了個頭,還未給出自己的選擇與答案的時候,將她打斷。

    他凝視着她,也凝視着她脣畔的笑意。

    陸錦惜話沒能說出口,這時有些微的詫異,略帶疑惑道:“皇上”

    “朕別無他意,只是茲事體大,這已經不僅僅是你與顧覺非之間的事情。它牽涉到尚書府,太師府,還有將軍府三家。”

    蕭徹端坐在龍椅上,說這一番話時,又不覺看了顧覺非一眼。

    說實話,他還是有些猶豫。

    可有的話再不說就晚了。

    他雖是皇帝,上位者無情,可若讓他眼睜睜看着陸錦惜做出錯誤的決定,也實在不忍,只點她道:“若不嫁,一切維持現狀,夫人依舊是大將軍的孀妻,人人敬三分的朝廷一品誥命夫人;若嫁了,依律例將褫奪夫人原有的誥封,舊日尊榮皆化爲烏有。朕希望將軍夫人慎重考慮,再做選擇。”

    是了。

    嫁給顧覺非,就不會再是朝廷封的一品誥命,也不再擁有如太師生辰宴或者宮宴時一般的座次,不能再與太師夫人唐氏或太傅夫人董氏一般,平起平坐了。

    只是,這些與她有什麼相干呢

    陸錦惜本也沒打算應允這一門親事,所以面上容色也沒有什麼變化,依舊帶着那麼一點平靜的笑意。

    她開口,想要重新答覆蕭徹。

    可沒想到,這時候,一道淡漠的嗓音卻從她身側響起

    “皇上多慮了。”

    是顧覺非,他笑了一聲,滿面出露的鋒芒,自信,自負,聲音朗朗。

    “她的誥命,自有我來掙。薛況能給,我便能給”

    她的誥命,由他來掙。

    薛況能給,他便能給

    這是何等樣放曠的狂言

    又是何等樣動人的情話

    原本平靜的金鑾殿上,文武百官聽了這話,全數瞪大了眼睛,一時間竟被這一句話炸得有些恍惚了。

    薛況啊。

    他昔年南征北戰,是真正的大英雄,大將軍,官封一品,滿門榮耀

    而此刻的顧覺非呢

    不過是一個五品的文官,且前路鋪滿了看得見的荊棘。誰也不否認他的能力和才華,誰也不能否認他的出身和門第,可同樣

    是也無法忽視他近來艱難的處境。

    文官出頭,某種意義上比武官難上太多。

    武將們建功立業,那都是看得見,也最容易得百姓口碑的。可文官呢站在這朝堂上,即便是做了一千一萬利國利民的好事,也鮮少被人注意到。

    只因沒了那沙場浴血的光環與榮耀。

    陸錦惜是一品誥命。

    薛況官升一品,僅僅用了四年不到;顧覺非一介文臣,要官拜一品,得花上多久的時間

    更不用說朝堂瞬息萬變,誰也無法預料前路

    瘋了。

    他說出這話根本就是瘋了

    朝野上下百官都在心底震懾於他的膽大與敢言,隱隱感覺到了他對陸錦惜的在乎,可也幾乎同時在心底低低嘆了一聲。

    也不知是爲他們自己,還是單純爲此刻顧覺非這種拋卻了一切的孤注一擲。

    他們覺得他瘋了。

    可顧覺非知道,自己是清醒的,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面上的微笑甚至都沒有消下去,說出這樣稱得上是冒犯皇帝的一句話之後,他只轉過了眼眸,看向了陸錦惜。

    同在這金鑾殿上。

    這一刻,站在這裏,相對而望的,不是什麼顧大人和將軍夫人。有的,只不過是顧覺非和陸錦惜。

    一個男人,一個女人。

    如此而已。

    他是一個賭徒,一個除了這一身才華一無所有的賭徒。

    今天的一切,都是他的賭局。

    是輸,還是贏,他都不在乎。

    輸了,不過是繼續這麼一無所有下去。

    可贏了

    他就將擁有整個世界。

    這一刻,陸錦惜的目光,甚至無法從他深淵似的眸底逃離,像是流螢困在一張龐大的蛛網上。

    她是他的獵物。

    可同時,他卻匍匐了下來,向他的獵物獻上了自己的所有,前途,尊嚴,情感。

    只要她輕輕吐出原本準備好的“不願”二字,便可以輕而易舉地將他擊倒,甚而摧毀。

    讓他一無所有。

    讓他聲名狼藉。

    可

    如何下得去手呢

    初遇,是她識破了他的畫皮,站在夕陽的後巷裏,溫言軟語,將他迷惑;再遇,是她一時興起,藏身於街旁的書樓,將那一支筆投向了他,讓他情根深種。

    而今看

    是誰識破了誰的畫皮

    又是誰,將心投向了誰

    你的誥命,由我來掙。

    是他的陳情,也是他的告白。

    陸錦惜都聽見了,甚至這時候,她旁的聲音都聽不見了。迴盪在她耳邊的,只有當日雁翅山前他呢喃夢囈似的那一聲低嘆

    如一道魔咒。

    輝煌肅穆的金鑾殿上,顧太師看着她,長公主看着她,陸九齡看着她,方少行看着她

    所有人都看着她。

    就連蕭徹的心,都有一種懸了上來的感覺:“陸氏,你可考慮好了”

    陸錦惜輕輕地眨了眨眼,悄然將自己深陷於顧覺非眸中的目光抽離,轉過身來,躬身伏首,向高處的九五之尊拜下。

    清淡的嗓音裏,是一點隱約的無可奈何。

    甚而迷惘。

    彷彿連她自己都看不明白。

    一如幻夢。

    不管是於她自己而言,還是於顧覺非而言,或者是於忽然陷入了恍惚與不敢置信的永寧長公主而言

    “皇上明鑑。顧大人此情,錦惜實不忍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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