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我本閒涼 >199.第199章 噩耗
    瞞是瞞不住的。

    陸錦惜終究還是將那檄文遞了過去。

    顧承謙一張老邁的臉上, 皺紋裏都似乎塞着灰, 顯出一種沉沉的暮氣, 只將這一頁檄文拿住了, 放在那棋盤上看。

    字黑紙白。

    棋分黑白。

    這一瞬間看過去, 竟讓人看不清到底是棋盤還是檄文, 恍惚間都熔鑄到了一起。

    是天下, 也是棋局。

    一篇檄文,顧承謙看了足足有一刻鐘。

    那速度很慢,似乎要記住這檄文上所寫的每一個字, 隱隱然也似要從這字裏行間將一切的過往都摳出來, 一一對應。

    蒼老的臉上, 看不出情緒的起伏。

    這一刻, 坐在這棋盤旁、陸錦惜注視中的顧承謙, 再一次成爲了昔日在朝堂上呼風喚雨、不動聲色的老太師,用他經年積累的鎮定與從容, 面對着眼前洶涌襲來的山呼海嘯, 將一切一切的外顯的心緒都壓下,彷彿這天地間沒有任何事能讓他色變。

    可是,他看了太久了。

    久到陸錦惜覺得外面的太陽似乎都要從窗邊掉下去,久到她幾乎要以爲坐在棋盤旁邊的乃是一座雕塑。

    她實在擔心, 終於還是憂心忡忡地開口:“太師大人”

    “我沒事。”顧承謙終於將目光從這檄文上拔了出來,面上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幻, 甚至還笑了一聲, “聰明一世, 糊塗一時。善騎者墜於馬,善水者溺於水,善飲者醉於酒,善戰者歿於殺。我竟是看錯了人的”

    又是一句陸錦惜沒辦法接的話。

    她雖從顧覺非處瞭解過那一場圍繞着薛況而在父子間爆發的決裂,卻無法去想象彼時彼刻、此時此刻顧承謙是怎樣的心緒。

    於是只好上前,想將那檄文收起:“出了這樣大的事情,大公子人還在宮中,不知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左右是從保定舉兵,便是打到京城還要一定時日呢。兒媳還是陪您,將這一局棋下完吧。”

    顧承謙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陸錦惜便當他是已經同意了,只伸手把檄文收了起來,就要遞還給大總管萬保常,想要他拿下去。

    可沒想到,屋外這時候又來了人。

    是個平日裏在外院伺候的管事,負責太師府來客的接引與通傳,此刻過來也是腳步匆匆。

    人才到屋前,就被萬保常看見了。

    他便問了一句:“鄭管事,何事要稟”

    “萬總管,外頭來了個人,要見老大人。我見此人面生,問他是何來歷名姓,他也不肯說,只將此物遞來,說是呈給老大人,老大人見了自然會見他。”

    說着,便將那物呈上。

    是一塊小小的紫檀木牌子,上面雕畫着一些圖案。因隔着一段距離,陸錦惜也看不清上面到底是些什麼。

    萬保常顯然也不識得此物。

    他從鄭管事手中把東西接過之後,略略翻看一下,便走了上來,躬身將東西遞給了顧承謙。

    顧承謙接了翻過來一看。

    站在他身邊不遠處的陸錦惜,也終於順勢看清楚了上面雕刻着的圖案:是四爪飛魚紋。

    飛魚類蟒,有二角,並不是什麼特別常見的圖案。

    她隱隱覺得有些眼熟,只是一時沒想起來在哪裏見過。

    可顧承謙顯然如那不肯道明自己來處和目的的神祕來客所言,一眼就認出這東西的來歷了。

    手握着那牌子,他竟怔然了好半晌。

    鄭管事與萬保常都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有些憂心,又有些面面相覷。

    萬保常沒說話。

    鄭管事卻小心翼翼道:“老大人,您看,這人要見嗎要不小的一氣把人給轟出去”

    “不必,請人進來。”

    顧承謙反手一壓,將這牌子放在了棋盤上,只是無意之間那手指竟有些顫抖,以至於這一塊牌子撞到了棋盤上不少的棋子。

    一顆顆都錯了位。

    鄭管事得了準信兒,連忙應聲,去門口接待客人。

    陸錦惜還杵在原地。

    顧承謙轉過眼眸來看了她一眼,便慢慢道:“丫頭啊,我這裏有客要見,這棋便不下了,你先回去吧。”

    “是。”

    陸錦惜本也想着迴避了,且她看顧承謙神情似乎不是很對勁,猜也猜到來的該不是什麼簡單人,又在這節骨眼上,實在不適合有她在場。

    所以她一躬身,就要告退。

    只是沒想到走到門口的時候,顧承謙又叫住了她,那一雙因爲年邁已經變得有些渾濁的眼眸注視着她,深深地看了一眼。

    似悲,似喜,又似有無窮盡的心緒浮蕩。

    但最終只是道:“你的棋藝,尚需長進,有空多看看棋譜吧。”

    “兒媳謹記。”

    隱隱然之間,她其實覺得有那麼一點不對勁,既覺得老太師這一句話裏藏着什麼,又覺得這眼神裏飽含着一種無法於外人言的深意。

    可她這一時已無法去深究了。

    人從屋裏退了出來,陸錦惜向外一看,才意識到黃昏果然要到了,殘陽血似的鋪在臺階上,摺疊出一條又一條的豔影。

    外面喧鬧嘈雜的聲音已經小了下去。

    想是那些想要逃離的百姓都已經被街上戒嚴的官兵與禁衛控制威懾,不敢再出門。

    她順着來時的路,依着那一條長長的迴廊,就要回自己院子裏去。只是剛過轉角的時候,眸光一轉,竟瞥見另一側的走廊上兩道人影匆匆走過。

    一個是剛纔去門外接引可人的鄭管事。

    另一個卻是穿着一身灰撲撲的長袍,身材精瘦,看着上了些年紀,頭髮裏夾着幾根白,皮膚卻細嫩白皙,下巴上乾乾淨淨沒有半點鬍鬚。

    還有那行走間的步態

    陸錦惜腦子裏靈光猛地一閃,一下就想起先前那一枚木牌自己在什麼地方看過了,也同樣在頃刻間對今日這神祕來客的身份有了猜測

    只是

    在這樣的節骨眼上,這樣的人來找一位已經致仕的老太師,是何因由

    心裏突兀地冒出一種奇怪的不安。

    今日驟發的所有事情都亂麻似的交織在她腦海中,從薛況變亂,到檄文上的內容,再到老太師的話,以及這一位身份絕不一般的來訪者

    陸錦惜覺得不是很妥。

    她站住了腳步,遠遠注視着老太師那一間屋子。

    鄭管事領着人進去之後,便退了出來;很快,就連萬保常也從那屋子裏面退了出來,還將房門給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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