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我本閒涼 >206.第206章 愛恨絕
    皇帝駕崩。

    寵妃殉葬。

    儘管是對前朝的某一起變故有了預料, 可當她親耳從顧覺非口中聽到之時,卻依舊控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衛儀又後退了幾步,幾乎下意識地伸出手來, 護住了自己的腹部, 無論她如何掩飾鎮定,那一點慌亂的恐懼也已經從她面上顯露出來, 死亡的威脅讓她開始變得歇斯底里:“本宮懷有龍嗣,即便皇上駕崩, 也不可能讓本宮殉葬顧覺非, 你這是謀反”

    是啊。

    他做的去這一切可不就是“謀反”嗎

    顧覺非半點都沒有否認,只是看着她這般模樣, 到底是想起了當年, 她還在閨中, 秀麗聰穎, 超然模樣。

    於是輕輕地勾一勾才脣角,只道:“成王敗寇,誰說我是謀反呢賢貴妃娘娘, 您別忘了, 他當年是怎樣登上這皇位的。如今薛況雖反,可也讓世人都知道, 真正應該登上這皇位的,該是先皇后嫡子, 也就是您的表弟, 蕭壎。顧某今日所作所爲, 不過是平逆黨,正本源,清君側。”

    “胡言亂語,胡言亂語”

    當年宮變的祕辛,衛儀又怎能不知道

    只是這話從顧覺非嘴裏說出來,只讓她感覺到那勾魂索命的壓迫在不斷向她逼近,讓她喘息不過來

    她不想聽,也不敢聽。

    偏偏顧覺非要說給她聽,也好讓她自己掂量個清楚:“縱使娘娘自稱懷有龍嗣,在天下萬民、在朝廷百官看來,也不過是亂黨之後。便是您帶它到這世間上,也不過徒然走一遭罷了。你我也算是相識一場,你自己動手,還能爲自己留些體面。”

    “相識一場,你竟也知道你我相識過一場”

    衛儀只覺得滿心都是諷刺,都是悽楚,都是悲愴

    “顧覺非,你何曾對得起我當年固然是我一廂情願,自甘墮落,喜歡上你,可我從不曾得罪於你昔日是你狠心絕情,不念半點舊日相識之義,竟設計我入宮今日又謀逆弒君,要逼殺我,逼殺我腹中無辜孩兒顧覺非,顧讓先你於心何忍”

    “”

    顧覺非默立原地,沒有言語。

    身後有侍衛將一漆盤捧了進來,放到了一旁的案上,內中擱着毒酒、白綾、匕首三樣。

    陸錦惜站在顧覺非身後看了一眼,卻難言心底震駭。

    不爲這端上來的東西,也不爲此刻詭異的氣氛,只爲了衛儀方纔那話中的一句“設計我入宮”。

    還記得多年前,京中風傳:顧大公子高中探花,後偏爲情所傷,因心中所愛慕的衛氏嫡小姐衛儀入宮,一怒之下上了大昭寺,隱居雪翠頂,三年不出。

    可如今聽衛儀這近乎含着哭腔的質問

    陸錦惜忽然就感覺到了幾分恍惚,爲這謠言背後深埋的、與事實截然相反的真相。

    “怎麼,不敢說話了嗎於心有愧了嗎”

    衛儀那明豔似牡丹的面容上,已是一片絕望的瘋狂,她一步步地後退着,後退着。

    直到抵住了冰冷的牆壁,無路可退。

    她聲音已近哽咽:“顧覺非,我說過,你欠我的。今時今日,我自知無路可逃,無路可退,可你當真下得去手嗎你已然做出犯上弒君之舉,他日不管是誰登臨皇位,你都將成千夫所指之奸佞若你能等,若我腹中乃是一皇子,何不你我各退一步我可爲它保得一命,是公主,於你全無威脅;是皇子,則爲你傀儡,可讓你挾天子、令諸侯”

    到底也曾是智計聞名京城的女人,

    又在宮中這麼多年,衛儀看得很清楚,也很明白。

    她希冀用這一點籌碼打動顧覺非。

    她不想死,更不想自己腹中無辜的嬰孩兒遭此劫難,所以她在這存滅的邊緣,苦苦地掙扎

    只可惜,顧覺非從來不糊塗。

    他比她更聰明,是十倍,百倍

    所以對她此刻所拋出的誘人的一切,他都無動於衷,眼簾慢慢地一搭,再擡起時便回覆到那初時的冷酷裏。

    他的話,打碎了衛儀那原本就渺茫的、脆弱的希望,也讓她徹底地失去了力氣,靠在了背後冰冷的牆面上。

    “心慈手軟,遺禍無窮。今日的顧覺非,不是昔日的老太師。”

    “哈哈哈,好,好”

    衛儀從未想過,竟有這樣的一天,從顧覺非的口中聽見這樣漠然殘忍的一句話

    老太師啊

    他說的是老太師

    可不就是“心慈手軟,遺禍無窮”嗎

    不論那七皇子是瞞天過海,被人帶着逃出宮去,那傳聞中被老太師挑斷的腳筋總是錯不了的。

    殺人多簡單何苦單單挑斷人腳筋

    不過是因這大夏有默認的律例,皇室中,身殘有缺者損於儀容,不得立爲太子,更不能繼承皇位

    不管事後的事情有多撲朔迷離,可在他將那五歲多的七皇子腳筋挑斷之時,心裏是沒想要這稚子性命的。

    他心慈手軟,想要放過他。

    可誰能想到,就是因爲這一剎那的婦人之仁,間接帶來了今日危及了大夏國祚的動1亂,也讓他晚節不保,還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衛儀眼底都淌出了淚來,任是她千機萬算,也沒料到自己竟會迎來今日這樣的結局

    且一定要她死的,還是她年少時的摯愛。

    她哭着,也笑着,就這麼一步一步,重新走到了案前,一隻白皙如玉的柔荑從那毒酒、白綾與匕首上,一一地遊移而過。

    手指輕顫。

    似乎想選那白綾,最終還是落在了那一杯以玉盞盛着的毒酒上。

    可還沒等她將這酒盞端起來,顧覺非平靜而冷淡的聲音便傳了過來:“毒酒太慢了,娘娘還是換一個吧。”

    杯盞中的酒液,剎那傾倒出去一點。

    衛儀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是聽到了什麼,可只一轉念間已明白了他的計算與顧慮

    他是要明明白白地看着她死不願重蹈當年老太師的覆轍

    “我竟不敢相信,我年少時竟癡戀於你,一心以爲你是這天下間最好的男子。如今才知道,你是這天下間最狠毒、最冷血的虎豹與豺狼是我衛儀瞎了眼將這半生真情錯付”

    到了生命的最後,她終沒按捺住那一腔的不平與不甘,向他嘶喊。

    顧覺非無言,不應。

    他只看着衛儀。

    看着她哭笑過後,將那鋒銳的匕首拿起,用那覆蓋着濛濛淚光的雙眼注視着自己,然後自刎。

    自那素白脖頸間噴濺出來的鮮血,豔麗極了,點染了她旋轉飄擺的衣裙,浸潤在這昭陽殿薄薄的日光之下,猶如最後一朵盛放的牡丹。

    滿殿空寂,彷彿還回蕩着她悲慼的聲音。

    “顧覺非,我好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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