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重生修正系統 >553 西莊
    橡城西南有座土羔山。

    山裏有一眼清泉淌到山腳,聚成一條潺潺的溪流。

    溪流本來由高向低匯入渂江,但自從山腳下一戶姓呂的人家帶頭築塘蓄水、開墾荒地,溪流就改變了它的歸宿。

    常年充盈的水塘就像初升的朝陽一樣引人注目。

    原本只有幾戶人家的小山村漸漸擴展爲二十餘戶、一百餘人口的大村莊。

    由於這裏地近橡城,且處在橡城之西,人們便稱這個村莊爲西莊,同時也稱這處水塘爲西塘。

    如今,西莊的人家大多是呂家的佃農,還有部分自給自足的尋常農戶以及三五戶以手藝謀生的工匠。

    春日小雨淅淅瀝瀝。

    鄉間禾苗青青,壟溝汪汪。

    有個戴着斗笠、正值壯年的男人正在田裏插秧。

    風雨將他的衣裳打得半溼,卻沒有減慢他的動作。

    若不是被壟上的呼喊聲打斷,他半天也不會直一次腰,甚至不會擡一次頭。

    “阿蓬,家裏又來客人了,要見你……”

    女人的呼喊比她平時的說話聲調更高。

    這個名叫阿蓬的男人循聲看見妻子的身影,擺擺手示意自己的活計還沒有做完。

    “雨大了……”再次開口的妻子加重了語氣,顯出幾分焦急。

    勞作的手終於停下來。

    阿蓬擡起手臂蹭了一下鬢角的汗水,又攤開手掌隨意一握。

    雨絲又輕又細,從沾了泥水的指縫間輕鬆逃脫。

    雨勢並未變大。

    相反的,這場雨將要停了。

    阿蓬沒有拆穿妻子的謊言,而是踩着田間的濘淖緩緩走向田壟。

    見此,妻子呂氏微微一笑,煩亂的心緒也被笑容掩藏起來。

    “你看你,要是着了風寒,可沒人替你受着。”呂氏用衣袖爲走近她身旁的丈夫擦汗,一邊關切,一邊絮叨,“別人不知道的,還當你纔是我爹的親兒子呢。家裏上下,就數你們兩個人最擔心地裏的活幹不完、誤了農時,到時候收成不好,叫一家老小都去喝風……哎,現在的日子哪裏能和從前的比?”

    阿蓬沒有接話,只是扭身走到排水的溝渠裏洗淨了手腳。等到穿上草鞋,他才問妻子怎麼不使喚大兒子來跑腿傳話。

    呂氏想了想,解釋說:“雨天路滑,豐兒又毛手毛腳的……我怕他貪玩、一出家門又跑個沒影,這才拘着他。”

    阿蓬沉默着接受了妻子的說法。

    就在呂氏打算繼續說些家長裏短時,阿蓬嘴裏突然冒出一番沒頭沒尾的話。

    “他下次再來,你別留他,直接請他回去就好了,不用特地到地裏來找我。他們知道我是認真的,以後就不會再來了。”

    呂氏竟也聽得明白,阿蓬話裏的“他”指的是前天來的客人。

    她連忙糾正說:“不是,今天來的不是前天那人……”

    “都一樣。”阿蓬態度蠻橫地打斷了妻子的話,“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會再摻和他們鱟蠍部的事……”

    可他剛說了一半,就看見呂氏扭過頭去、似乎在抹淚的背影。

    丈夫的語氣即刻變得輕柔兩分。

    “我不是在怨你,”阿蓬想說兩句好話,無奈嘴笨,只得說實話,“我們一家人現在日子過得和和美美的,爲什麼要多事、去招惹外面那些麻煩?萬一落得家破人亡,我們就是後悔也遲了。”

    呂氏一跺腳,扭頭便斥道:“你別當我是那不曉事、淨知道哭鬧的小孩子。你說的外面那些麻煩是我們不去招惹就能躲得過的?除非我們搬到深山老林裏、不叫他們找到,否則,我們莊子離橡城這麼近,他們鱟蠍部要來報復我們,我們逃得了嗎?如今鱟蠍部的人幾次三番上門要你助力起事,你不答應,他們肯定不會放過我們一家人。”

    阿蓬一時怔住了。

    過了一會兒,他才嘆了一聲,垂頭說:“如你所說,我們……我們不如……”

    “不可能!可能!”妻子一聽丈夫的口氣就知道對方想說什麼,當即反駁道,“這麼大的家當,想搬動隨時就能搬動?說得輕巧!更何況山裏缺衣少食,我們忍飢挨凍也就罷了,但孩子們小小年紀怎麼受得了?要是豐兒和秋兒有什麼三長……我就跟你拼命!”

    說到激憤處,呂氏情不自禁雙手握拳,朝丈夫身上打了兩下。

    丈夫抓住妻子的手,安撫地拍了拍,說:“這件事,我再想想。總之,你放心。”

    聽見這話,呂氏才漸漸平復了心情。

    “我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她故意說,“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你這個人最是重信重義。你答應的事,就一定會做到。要不然,當年容氏逼你和我退親、娶他們容氏的小姐,你也不會一拒再拒,最後徹底得罪容氏,還被趕出家門,丟了前程。雖然容氏叫我們悶聲吃了苦頭,但最重要的是,公道自在人心,旁人聽說了這件事,個個都要敬你三分。”

    阿蓬卻不願多談。

    “過去的事,還提它做什麼?我信守與你的婚約,也不是做給別人看的,而是義該如此。”說着,他當先往家的方向走去。

    呂氏也快步跟上前。

    “我偏偏要提。”她知道丈夫還沒有徹底改變主意,於是再接再厲,“容氏仗勢欺人,這些年受他們欺辱打壓的人難道只有我們嗎?只是大家都在忍氣吞聲罷了——你先聽我把話說完——你是我的丈夫,你的爲人我最清楚。我們莊子之所以比別的莊子興旺,不止是因爲莊前那口池塘,更因爲莊子裏有你這個重義守信的蓬四哥。鱟蠍部想要成事,缺的就是一個像你這樣的、能叫大家都信服的頭領。”

    阿蓬苦笑着搖了搖頭。

    他放慢腳步,和呂氏肩並肩走。

    “你想得太簡單了。鱟蠍部的容首領不是簡單人物,而且,鱟蠍部各大家族,容氏、侯氏、茹氏、厲氏,都有德高望重的長輩坐鎮,哪裏輪得到我這樣的年輕小子撒野?”

    呂氏擰眉噘嘴,面露憂愁,說:“還記得當年,我們得罪容氏,幸虧有我表兄出面調和,否則,我們在容州早就沒有了安身之處,更不可能過上現如今和和美美的日子。可是……唉,我聽說,表兄他不明不白失蹤了,也不知道是生是死。鱟蠍部沒了領兵打仗的將軍,這才急着要用你。那幾家德高望重的長輩能提得起刀、上得了馬?眼下,你不答應鱟蠍部的請求,後果兇險難料。但若你答應了,前路雖然危險,卻也有莫大的機遇。你好好想一想,我們有得選嗎?”

    阿蓬的心提了起來。

    他不由得停下腳步,再次確認:“石璧舅兄失蹤了?”

    呂氏點點頭,神色也變得更加凝重。

    “沒有他,石氏眼看着也要失勢了。阿蓬,就當是報答表兄他當年的迴護,他生死不明,我們不能放任不管呀。”

    呂氏話音剛落,阿蓬突然警醒。

    “石璧身在軍中,他失蹤的消息,你是從哪裏聽來的?”

    不等呂氏回答,他便有了猜測。

    “是今天上門來的客人告訴你的?那人到底是誰?”

    呂氏只得承認前一個事實。但是,客人雖自稱是鱟蠍部的人,卻未對她說明具體的身份。

    “那人還說,你和薄氏之間……”

    阿蓬已無心慢慢探究。呂氏也擔心自己出門太久,家裏的老爹應付不了某些刻意的刁難。

    二人不再多話,默契地加快腳步。

    誰知,等二人趕回家中,竟然見到客人和老人孩子說說笑笑、其樂融融的情景。

    呂氏鬆了一口氣,卻不免朝留在家中招呼客人的老爹投去一個責備的眼神。在丈夫下定決心答應鱟蠍部的請求之前,她本能地想要阻止自己的兩個孩子接觸鱟蠍部的人。

    丈夫阿蓬更是瞠目結舌。直到客人主動開口,他才收回心神,出聲作答。

    “大哥,你肯原諒我了?”

    當年他執意要履行婚約,雖然成全了自己心裏堅守的信義,也未曾辜負呂氏的情誼,但他始終還是虧欠了對他抱有殷切期望的族人,特別是他的大哥——薄氏的當家人——薄莽。

    一旁的呂氏也是後知後覺。

    阿蓬的大哥不就是那個將阿蓬趕出薄氏的當家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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