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重生修正系統 >152 崇茂館
    除夕之夜,圍爐守歲。這本來是王妧設想的場景,但變化總是來得讓人措手不及。

    她沿着鳴玉街往西走,心情慢慢平復如常。

    祖母對她孃親的偏見由來已久,王嫺在祖母膝下長大,不可能不受影響。

    她既無法憑着三言兩語改變王嫺對她母親的看法,也無法不存芥蒂地去見王政夫婦。

    當然,這是她冷靜下來後的想法。事實上,當她怒氣衝衝地離開王宅時,她的腦子早就停止思考了。

    不過王妧不想承認這一點。

    張伯屢屢勸她不可意氣用事,他認爲在情勢未明的時候離開南沼不是一個好主意,她不以爲然。二人各持己見,結果便是王妧不再堅持回京拜祭王姍,而張伯也在她回滁州過年的事情上讓步了。

    想到這裏,王妧腳下變得有些躊躇。她將額頭從風帽中露出來。冰冷的空氣吸取了她臉上的溫度,也暫時帶走了她的煩惱。

    年節下的夜裏,獨居、客居於滁州城的人們也不想被熱鬧的氛圍摒除在外。

    宵禁一除,酒樓茶肆,三瓦兩巷,笙歌達旦。

    王妧忽然想起了萬全一。她打消了去城西見張伯的念頭,而是往城中一處熱鬧所在走去。

    她改道拐進了一條僻靜的巷子。

    腳步聲在巷子裏蕩起迴響。片刻的安寧讓王妧放鬆下來,她甚至任由自己暢想見到萬全一時會是什麼樣的情景。

    她已替王姍報了仇,他是怎麼看的雀部何去何從,是否已經有了定論萬家先祖留下來的祕寶,他和鎮察司找到了嗎

    王妧的腳步變得又輕又快。她沉浸在紛雜的思緒中,幾乎沒有注意到沿路屋瓦相碰發出的細微的喇喇聲。

    她伸出手,冰冷的空氣在她指尖流動。在這條寧靜的小巷裏,她感受不到強勁得足以掀動屋瓦的風。

    驀地,她轉過身,擡頭搜尋聲音的來源。

    滿城燈火,夜空彷彿也泛着一層幽光,屋脊的剪影清晰可辨。她目力所及,空無一人。

    疑雲在她心頭悄然滋生。

    這時候,巷子的另一頭突然傳來幾聲嬉鬧。

    王妧一眼瞥去,見到一對青年男女相攜而來。二人赧顏從她身旁經過。她只得裝作若無其事,舉步向前。

    等她走到巷子口,那異常的動靜早已消失,她心裏也有了猜測。

    自從那夜在濁澤相遇,少年路嬰便像打定主意要賴上她一樣,追尋到梓縣的客店,擺出要長住的架勢。

    他聲稱要拜王妧爲師,學習高明的箭術。王妧要打要罵悉聽尊便,唯獨不能趕他走。

    王妧知道路嬰身上藏着許多祕密,但她並不想探究。

    然而莫行川不知得了誰的慫恿,明確向王妧表示:他拿一意孤行、不可理喻的人毫無辦法,還要請王妧自己想法子將人打發了。

    更令王妧惱火的是,當時莫行川說得一板一眼,完全當她是聽不出暗諷的黃口小兒。

    她氣不過,索性將路嬰留下。

    至於她前往滁州的計劃,直到她出發之時,路嬰都被矇在鼓裏。現在看來,事情已經有了新的進展。

    她的麻煩似乎從未斷絕。

    由小巷轉入長街,人聲漸漸喧譁起來。

    敞闊的崇茂館在望。

    長街上的議論一進入這裏,很快變作無聲的目光交

    流。

    廳堂正中有個臨時搭設的高臺,臺上一幾一椅,几上擺着一隻茶杯,椅上坐着一個閉目養神的青年男子。

    明亮溫暖的燈火將他身上殘留的風霜映照得分明。零落的髮絲從他的髮際垂落到頰邊,長在額頭和眼角的細紋沒有因爲他雙目緊閉而完全舒展,他的嘴脣旁邊還留着顯眼的青色胡茬。

    和他不修邊幅的儀容不同的是,他身上穿的布袍十分整潔。這也減輕了挑剔的客人對他的苛責。

    臺下的客人三五成羣。他們大多露出了相似的感動神色,有的甚至直愣愣地望着臺上,若有所失。

    無人離座,無人高聲。

    王妧踏入崇茂館時,夥計將她引到臺前的空位。

    她剛一落座,男子就像受到了什麼觸動一般,倏地睜開眼睛。空靈的目光在臺下客人的臉上徘徊。最後,他將收回的目光落在手邊的茶杯上。

    茶杯被人續上熱茶,他捧起來,喝了一口。

    臺上一聲長嘆,吸引了廳堂中所有人的注意。

    “紅顏命薄如紙,情義二字卻重於千金。”

    說書人一開口,臉上的細紋像是活了過來。只見他眉頭皺起,用力一拍扶手,挺身走到高臺正中。

    “那木蓮小姐得知吳生在京城做了駙馬,當下五內俱焚。一是才高八斗的狀元郎,一是薄情寡義的負心漢,哪一個纔是她日思夜想的意中人”

    音調鏗鏘,聲聲揪心。

    有動情者悄悄拿了羅帕抹眼。

    臺上的說書人仍在講述着,他口中身世坎坷的女子遭逢情郎吳生背約,又受惡舅逼迫,淪落風塵。吳生所尚公主幾次三番折辱她,她爲明心志,投江而死。

    其間,她三次放棄了與吳生相認的機會,令人扼腕。

    受人矇蔽的吳生得知木蓮玉殞香消後,肝腸寸斷。他泣別公主,決意追隨木蓮齊赴黃泉。

    說書人說罷,靜靜地回到身後的圈椅上坐了。

    廳中衆人黯然魂銷,久久不能自拔。

    耳裏聽到一聲輕響,王妧恍然從說書中抽離。她擡頭對上了說書人的眼睛。

    也許是看到她眼裏的迷茫,說書人露出耐人尋味的一笑。

    王妧有些窘迫地移開目光,一低頭,便看到面前的茶杯中多出了一顆豆子。

    有人在提醒她些什麼。

    她起身往廳堂後方的小門走去,因爲她已經發現了萬全一的身影。

    萬全一今日遠比她上次見到時深沉。他強笑着迎王妧進了後院東面的小花廳。

    暖爐驅散了寒氣,小花廳裏溫暖如春。

    “我以爲,總得開年才能見到姑娘。”萬全一強打精神,請王妧入座。

    兩人相對而坐,王妧首先起了話頭。

    “事情進展得如此順利,也在我的預料之外。”王妧說,“但我很肯定,暗樓絕不會善罷甘休。”

    萬全一點點頭,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王妧見狀,欲言又止。隨後,她話鋒一轉,點出了他的心結。

    “雀部被鎮察司收歸麾下是遲早的事,你也無能爲力。”

    萬全一心頭一震,望向王妧。

    透過王妧,他看到了王姍的眉眼。愧疚的情緒從他眼底溢出。一時間,他哽咽得無法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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