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葉知道自己沒死,但也好像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他處在一種無邊的黑暗中,他覺得自己應該是睜着眼睛,什麼都看不到,只有黑暗。
他感覺自己在起伏,像是在一葉扁舟上順流而下。
他就爬伏在船上,船底都隔絕不了水流的氣息,他甚至感覺到涼意,但他起不來,動不了,只能隨波逐流。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這艘小船應該是遇到了比較大的風浪,顛簸了起來。
林葉感覺自己的身子被顛的離開了船,又掉下去,摔的有些疼。
他那一刀,耗盡了他這段時間存在體內的所有內勁。
可這一刀,不是爲王蓮準備的。
在林葉的目標中,王蓮又算的了什麼呢。
林葉的這一刀,是爲了更強大的對手預留,他一直都在不停的存內勁,這一刀的威力,也必將會不斷的變大。
他有明確的目標,這一刀是給誰的。
然而在面對王蓮的時候,林葉知道自己唯一的勝算就是這一刀。
然而,還是沒有勝算。
他其實都想不通王蓮在斷臂後爲何要跑,哪怕重傷之下,王蓮只需再來一劍,林葉必死無疑。
在那個時候王蓮轉身就走,沒有絲毫遲疑,必然是感知到了危險。
林葉有自知之明,那一刀之後的他,連個廢人都不如,王蓮怕的又怎麼可能是他。
小船顛簸了這一下後,好像不是遇到了風浪,而是靠岸了。
他趴在那,等着有人和他說話,他在想自己爲什麼會在一艘船上,把他帶上船的人又是誰。
可哪裏來的船呢。
這裏是雲州城,虹來寺這裏也沒有河流。
一個黑衣人拎着林葉的腰帶在走,走到林葉家門口不遠處他把林葉扔在地上。
這就是林葉感覺到的顛簸,實則是被人扔了。
黑衣人低頭看着林葉,眼神有些複雜。
“明明如此弱小,爲何強要出頭?”
他自言自語了一聲,很輕,輕到連林葉都沒聽到,哪怕近在咫尺。
小寒在院子裏叫了起來,聲音顯得有些急切,片刻後就出現撓門的聲音。
黑衣人又看了林葉一眼,然後轉身離開。
林葉在這一刻,其實才剛剛睜開眼睛,眼前還是黑暗,卻不再是如同黑幕一樣。
剛纔的黑暗不透徹,是蒙着眼睛的那種黑,此時看到的是夜色,再黑的夜色也有殘存的光明。
他看到了那個人的背影,很挺拔,林葉唯一確定的是......不是錢爺。
林葉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在第二天的正午。
這一覺林葉睡了很久,他睜開眼睛的時候,視線從模糊到清晰,看到了很多人關切的面孔。
子奈在,師孃在,老陳在,師父在,小姨也在。
他們都在牀邊,看到林葉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所有人似乎都緩了一口氣。
林葉身上的傷已經被包紮過,他肋骨斷了幾根,一側太陽穴處還有傷口。
最主要的是,他現在依然很虛弱,連自己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小葉子,你現在怎麼樣?”
林葉努力的擠出些笑意,但他知道自己此時的笑應該很難看吧。
“還好。”
林葉回了兩個字。
這兩個字出口,林葉都楞了一下,那聲音完全不像是他,沙啞乾裂的像是大旱三年的土地。又兩個時辰之後。
林葉看起來總算是好了些,臉上也不是那麼慘白了,恢復了幾分血色。
他甚至還喫下了一大碗麪條,雖然喫的時候每嚥下去一口,胸口都疼。
“哥哥和傘。”
子奈說:“都是被人放在門口的,我出去的時候沒見到人。”
以子奈現在的實力,竟然都沒有看到人影,也沒有感知到那人的氣息。
林葉點頭:“我見到了......一個背影。”
他說:“救我的人應該年紀不大,是個很挺拔的身形,比我應該稍稍高一些。”
子奈剛要說什麼,拓跋云溪道:“子奈,你先去外邊玩一會兒,我和你哥聊幾句。”
子奈起身:“好的小姨。”
屋子裏只剩下了拓跋云溪和林葉,林葉看向小姨的眼神,像是做錯事的小孩子看向家長的眼神一模一樣。
“王蓮是兇手?”
拓跋云溪問。
林葉點頭:“是。”
拓跋云溪道:“所以你明知道留下王蓮更好,還是把他殺了。”
林葉:“我殺不了他。”
拓跋云溪那好看的眉毛就皺了一下。
林葉:“我不是王蓮對手,我低估了他,就算我盡全力也殺不了。”
拓跋云溪在想,這雲州城裏還有誰能具備那麼恐怖的實力。
只一擊,就將王蓮這樣的高手殺了,一刀兩片。
“你不該瞞着我。”
拓跋云溪說:“如果你來王府,知道你要對付的是王蓮,我會有所安排。”
林葉:“可......那是子奈的仇。”
拓跋云溪表情微微一動。
“這件事你不用多擔心,王蓮死了,天子準備陷害我哥和成郡王的事,必然會往後拖一拖。”
她說:“你只管修養,剩下的事,我來處理。”
林葉道:“謝謝小姨。”
拓跋云溪看了一眼林葉,然後又瞪了一眼。
一眼心疼一眼怨。
“躺着吧。”
拓跋云溪起身離開,她出去後,子奈就飛一樣的跑了回來。
“哥,你還疼不疼?”
“不疼,甚至還想再喫一碗麪條。”
“那我去給你煮?”
“不要不要,你應該學會分清,大人說的話,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我只是在吹牛。”
子奈:“那你,還想要什麼?喝水不喝?”
林葉道:“什麼都不要,你去陪師孃他們,我休息一會兒就好。”
子奈嗯了一聲,伸手在林葉額頭上碰了碰,確定林葉沒有發燒後,看起來她稍微鬆了口氣。
拓跋云溪回到北野王府的時候,拓跋烈正在他的書房裏擦刀。
那是他當年征戰時候的佩刀,算算看,已經有十幾年沒有用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