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仔細想想,若沒有這樣的棄子,便換不來後面的大局。
元輕則隱隱約約的覺得不太對勁,心裏還是有些不舒服,只是這不舒服,他一定要小心翼翼的藏起來。
事到如今,他已經明白大將軍爲何要有那看似輕率的舉動。
朝廷裏,有人支持。
但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怕是在軍中也有另外的大人物支持。
如今天子調集的六十萬大軍在冬泊,整個大玉北疆之內,都沒有更多的兵力可以調往孤竹。
從大玉南疆調兵過來救駕?天長日久啊。
況且,真的有人回去調兵嗎?
一想到這,元輕則的心就不由自主的提了起來。
作爲大將軍的親信,他自然早就明白大將軍心意。
天子和大將軍這二十年來互相利用,如今兩個人都已明白,這局面到結束的時候了。
天子不再需要大將軍,大將軍也不再需要天子。
明明是早就想到了的事,可這事到了眼前,他還是會怕,會慌,會有些不知所措。
這局面,一下子就變得詭異起來,又或者,大將軍從一開始就知道會有這樣的局面?
若如此......
元輕則想到這,眼睛都睜大了。
若如此的話,那孤竹人暗中勾結婁樊人的事,也是大將軍授意?
心思一到這裏,元輕則的手都在微微發顫。
因爲這事若是真的,那大將軍這局,未免也太大了些。
不僅僅是孤竹,或許還有冬泊,甚至連婁樊人都被大將軍利用。
元輕則越想越心驚膽顫,越想越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發冷。
這事,太可怕了。
與此同時,孤竹。
巨大的御輦上,面對面坐着的只有天子和林葉兩個人。
天子看着這個年輕人,越看心裏就越是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就好像當年他見到劉疾弓的時候,唯一不同的是,林葉的眼神不似劉疾弓那樣單純。
這也是天子之前有些擔憂的事,連他這樣的人,其實也有忐忑,也有不安。
只是局面到了今天這一步,他賭的那麼大,林葉就算不如劉疾弓單純,他也必須要用。
用新人,還要用和拓跋烈有仇恨的新人,更要用和當今大玉之內各大家族沒有那麼多牽連的新人。
說實話,能選的並不多。
說大玉人才濟濟,每年都會有許多青年才俊嶄露頭角,可是這些青年才俊,又有幾個和各大家族無關?
天子很清楚,說到挑人這種事,哪怕他是大玉的至尊,到他挑人的時候,只有兩個選擇。
一個是各大家族,朝中權臣,把早就挑好了也調教好了的人擺在他面前。
一個是各大家族挑剩下的,但哪怕被天子挑中了也早晚都會被清洗掉的人。
天子啊,看起來高高在上,可實際上,他能看到的,都是經過中間層次的那批人,再層層過濾後給他的看到的。
他在最高處,百姓們在最低處。
說百姓們是國家的基石不假,但直接和百姓們接觸的不是他這個天子。
可最起碼,他已經有了掌控局面的實力。
“朕很欣慰,你能懂朕讓你來孤竹做什麼,只是,你的動作比朕預想的要慢一些。”
他說到這,看了看林葉的反應。
林葉微微俯身回答:“臣確實慢了些。”
天子見他這個反應,便大概猜到了,這個年輕人已經看懂了這局勢。
就算沒有全盤看懂,最起碼冬泊和孤竹這局勢,他看了個七七八八。
能在孤竹募兵,就說明了一切。
“說說吧。”
天子問林葉:“朕爲何希望你在孤竹募兵,但又不直接告訴你這樣做。”
林葉回答:“陛下身邊的人,有別人的耳目,所以只能靠臣來領悟。”
天子道:“那又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在朕身邊放耳目?”
林葉:“不是一個人有這麼大的膽子,而是一羣人都有這麼大的膽子。”
天子笑道:“如你所說,那朕豈不是孤家寡人?”
林葉道:“陛下從歌陵到雲州,從雲州到陽梓,這一路上走過來,身邊的人確實不多。”
這話說的,膽子也算是足夠大了。
天子俯身看着林葉的眼睛問他:“那你的意思是,朕用你,是因爲朕已經快無人所有?”
林葉擡起頭,看着天子的眼睛回答道:“不是,陛下有人可用,大有人可用,臣就是其中之一。”
天子因爲這句話,哈哈大笑。
他往後靠了靠。
“把你所想,都說與朕聽聽。”
他捏了一顆乾果,沒喫,在手裏把玩着。
林葉思考了片刻,不是思考着天子的問題,而是思考着從何處先說。
片刻後,他回答。
“孤竹與冬泊這個局面,是陛下想要的,也是某人想要的。”
這話一說完,天子就微微皺眉:“你膽子這麼小麼?”
林葉再次開口:“孤竹與冬泊這個局面,是陛下想要的,也是拓跋烈想要的。”
天子嗯了一聲:“繼續說。”
林葉道:“拓跋烈必然是在許久之前,就察覺到了婁樊人準備南下的策略變了。”
說到這他看向天子,天子沒回應,也看了林葉一眼。
林葉繼續說道:“正因爲拓跋烈看到了婁樊人的計劃,他知道,可以將計就計。”
“第一步,他算準了孤竹不敢輕易和婁樊人勾結,所以他一定要安排人來,讓孤竹國君相信這樣做,有大好處。”
“第二步,孤竹國君在拓跋烈的授意下,答應了婁樊人的要求,爲婁樊人南下做準備。”
“第三步,只要婁樊人從孤竹進入冬泊,拓跋烈就堅信,陛下必不能容孤竹。”
“第四步,因爲陛下不信任他,再加上冬泊國內剛剛出過內亂,爲了大局,陛下必會親臨雲州。”
“第五步,陛下得知孤竹這邊出事,臣與寧大人先後遇到伏擊,大概會親自到孤竹來。”
說到這,天子笑問:“朕可以來,也可以不來,那朕爲何就非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