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笑着搖頭,他說:“是你係着圍裙手忙腳亂在做飯,笨手笨腳,還有半臉的草木灰,而朕坐在板凳上編筐......看着你傻笑。”
他說:“朕想的,可美了。”
他想的可美了,可此時此刻,林葉的心情卻不美,一點都不美。天子的話其實已經很清楚的告訴他,那個死了的人說的瘋言瘋語,都是真的。
這事擱誰聽了能信?
窮盡二十年之功,把大玉從已經要倒塌崩潰的邊緣拉回來,像是一個昏君一樣矇騙了所有人,然後又以曠古明君的樣子,震撼了所有人。
林葉再沒有見過任何一個如天子這樣無情又多情的人,在天子身上,無情與多情都那麼濃烈。
如果大玉沒了天子,那大玉還能如有天子的時候一樣嗎?
偏偏,知道這個事的人是他,偏偏,天子還沒有任何解釋的慾望。
林葉此時此刻回想起來那個瘋子說的話,他才知道這瘋子有多可怕。
瘋子竟然在朝堂之外,看穿了天子之心。
林葉不止一次聽到有人對他說,爲什麼是你?因爲你是最合適的那個。
最合適麼......
林葉想到自己之前做過的事,尤其是在孤竹這段日子做過的事,他不得不承認,是的,他最合適。
因爲他殺起人來,確實無情。
只要正確,便能無情。
想到這,林葉停下腳步,然後在路邊坐下來。
大街上的行人哪裏敢靠近他,哪怕是和他同向走的人,也要繞到對向那邊去走。
因爲他是林葉啊,如今這陽梓城裏誰不認識他?
陽梓城裏死的人,十個有八個和這穿了一身黑色錦衣的年輕大將軍有關。
林葉坐在那,坐在夕陽下。
龐大海也不敢靠近,他覺得大將軍又是在思考什麼呢,或者是什麼案子,或者是城外的軍務事。
此時他站在馬車旁邊,看着夕陽餘暉下的大將軍,覺得大將軍好像累了。
第一次,他覺得大將軍累了。
他不知道大將軍在想什麼,但他覺得大將軍只要想,就沒什麼解決不了的。
林葉什麼都沒想,他的人生雖然才十幾年,可他沒有浪費過一點時間去發呆。
別人看着他發呆的時候,他都是在思謀什麼。
可這次,他真的是在發呆了。
夕陽在城牆邊緣處,和城裏的人揮手做了告別。
牆內的人覺得,牆外的人會比他們擁有多一會兒的餘光。
牆外的人是戰士,他們看着手裏的刀鋒,確實是多一些太陽的餘光。
只是這光,在刀上反射出來的時候,比夜來了還要冷。
叛軍再一次發起了進攻,他們是要製造混亂,在天黑之前就加強了攻勢,是爲了在深夜迎接一位智者歸來。
他們需要把守城的軍隊調動起來,讓那位智者在回家的時候,路可以更好走一些。
當然,他們並不知道這些,因爲他們只是在奉命行事。
林葉坐在那發呆的時候,城外的叛軍軍陣前邊,那個騎在馬背上的少年也像是在發呆。
發呆了一回兒後,拓跋寧休問:“婆婆,先生今夜回來,一定很累了,要不要今夜不打擾他,不問軍務,不問時局,只讓先生好好休息?”
他身邊的那個老嫗笑了笑,渾濁的眼睛裏都是欣慰。
老嫗說:“少主說的沒錯,是該讓梅先生好好休息一下才對。”
拓跋寧休道:“如果先生看到我現在披掛戰甲的樣子,他應該會很高興。”
老嫗點頭:“是,梅先生看到少主英姿,一定會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