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坐下來,語氣平緩的說道:“朕昨日讓須彌翩若進宮來,也和他說了一樣的話,閣老知道朕爲什麼要和他說這些嗎?”
林牧府俯身道:“臣不敢揣測聖心,但陛下問及,臣就斗膽猜測一下。”
他擡頭看向天子:“是因爲,大理寺現在查的案子,牽扯到人太多了嗎?”
天子點頭,然後有搖頭,看起來有些無奈。
天子說:“現在的年輕人不好教,不像是閣老之前教朕的時候那麼聽話,那時候朕也是朕啊,可朕是不是聽話?”
林牧府心裏一緊,又一疼。
他看向林牧府:“現在的年輕人,敢頂嘴,敢辯駁,敢質疑朕說的話是不是都對。”天子道:“須彌翩若說,如果因爲一件對的事就可以抵消錯的事,那爲何要有國法?乾脆把法典一把火燒了算了,直接按人情世故來辦事。”
“他還說,如果一件大好事,就能抵消無數件小壞事,那是不是天下的盜賊,施捨給了一個病者一些救命錢,就能把之前無數次偷過別人救命錢的罪業都抵消了?”
“他又問,是不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年輕時候無惡不作,到了晚年開始喫齋唸佛,就可以化解了之前的罪業?”
天子笑了笑:“你看看現在這些年輕人,把朕駁的啞口無言。”
林牧府心裏在發顫,越來顫的越厲害。
他知道,天子對他的點醒已經足夠多了,這幾乎就算是明明白白在告訴他一些什麼。
可是他不敢在這個時候,直接就說......當年劉疾弓的案子,臣確實有參與。
因爲他一旦認了,那這件事牽扯出來的人,多的可怕。
“陛下說的對,現在的年輕人,確實少了些敬畏。”
聽到這句話,天子的眼神微微飄忽了一下,有些淡淡的失望一閃即逝。
他看向林牧府:“閣老說的敬畏,是對什麼的敬畏?”
林牧府連忙道:“臣說的,是須彌大人對陛下的敬畏。”
天子點了點頭:“你說的對,是人就該有敬畏,做臣子的對朕有敬畏,天經地義。”
他忽然問了林牧府一句:“可是......朕該敬畏什麼?”
按理說,以他的學識閱歷,回答這樣的問題並不是什麼難事,總是能說些什麼花團錦簇的話來應付,最起碼聽起來會很漂亮。
可天子剛纔說的話,已經亂了他的心境,他沒有能及時反應過來。
見他沒有說話,天子也並不打算追問。
天子說:“朕也問了問自己,朕是天下人都該敬畏的皇帝,那皇帝該敬畏什麼呢?”
他說:“朕也該敬畏皇帝。”
林牧府擡起頭,眼神有些許迷茫。
天子道:“皇帝更該敬畏皇帝,如果不敬畏,就必然會是個昏聵之君,朕思來想去,都沒有一個特別合適的詞來總結一下,勉勉強強,只有本分兩個字還差不多。”
做皇帝該有的本分。
林牧府剛要說些什麼,天子卻不想說什麼了。
他看向古秀今道:“閣老已經年紀大了,你安排車馬送他回去休息。”
這讓林牧府把到嘴邊的話又給嚥了回去,俯身道:“臣謝陛下,臣告退。”
從御書房出來的時候,林牧府忽然覺得這初春真的是太冷了。
冷的比才過去的寒冬還要厲害,怪不得故人說過,要對倒春寒有敬畏。
已經過去了十幾年的那個冬天,把寒意都給了十幾年後的這個春天。
他總算是明白自己錯在哪兒了。
錯在,他們都猜錯了天子什麼時候停手。
所有人都判斷,天子在除掉拓跋烈之後就該停手了。
可此時,林牧府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除掉拓跋烈不是天子的停手,而是天子纔剛剛出手。
過去的二十年,天子看似不斷出手,實則只是爲了這二十年後的出手在練功。
就像是一個只練拔劍一刺的劍客,過去二十年一直都在拔劍一刺。
可那些被刺中的東西,都是陪練,並不是目標。
......
......
【我在想,雨傘上要印的字,能不能寫多一些,比如:這是一把雨傘,撐開傘並不是爲了擋住雨,而是遮住我的容顏,沒錯,是我,我就是三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