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比夜色還狠的人,大抵上也沒有幾個算的上好人。
樓赤身站在角落處,看着這空蕩蕩的大街,心裏滿是怨念。
就因爲他自己的疏忽,就因爲他真的以爲自己是大將軍的家人了,所以說話有些不知輕重,他才被髮配到這種地方來幹髒活。
茂林這個地方,是真的窮啊......
作爲一個在婁樊帝都金庭城裏定居的人,此時身處在這漆黑如墨的小城裏,只有三個字能總結他的心情。
瞧不起。
“媽的,這裏的人連油燈都點不起?”
樓赤身自言自語了一聲。
在他身後,一羣身穿黑衣的人都在等着他的命令,他們今夜打算大開殺戒。
七合滿若交代他們,來茂林就要多殺一些人,但殺的不是願意投靠大玉的人,而是強烈反對投靠大玉的人。
這些人可以稱之爲婁樊的走狗,但婁樊人卻並不在乎他們的死活。
既然他們願意做走狗,那就該有覺悟,到了需要犧牲他們來幫助婁樊的時候,他們就該把自己的命獻出來。
這些人死的多一些,茂林朝廷裏那些人都會懷疑是玉人乾的。
那些原本希望投入玉國懷抱的傢伙,大概也會猶豫起來。
雖然樓赤身不理解大將軍他爲何這麼吩咐,哪怕大將軍給他解釋了,他也不理解。
他性子直,只想着,要殺,當然是殺那些不聽話的,撿着聽話的殺是什麼意思?
殺了那些願意投靠玉國的人,剩下的當然也就不敢再胡言亂語。
可這次他是真的被七合滿若嚇着了,哪裏還敢再胡亂質疑。
他現在只想着儘快把七合滿若交代的事辦完,然後儘快趕回去,這般積苦貧弱的地方,他多一會兒都不想待了。
“動作麻利些。”
樓赤身回頭吩咐道:“白天的時候,我都已經把位置給你們指了出來,誰也不準搞錯了,誰犯錯,我讓誰回不去,記住了嗎?”
他身後那羣黑衣人全都點了點頭。
樓赤身一擺手:“去吧。”
數百黑衣人隨即四散出去,他們每個人身上都帶着殺氣,這個夜晚,也註定了會是殺氣四溢。
等手下人都分散出去後,樓赤身找了個地方坐下來等着消息。
這地方還算不錯,臨着一片小小的園林,一圈有矮牆圍着。
雖然夜風很冷,好歹還有這矮牆等擋一擋。
要是放在以前,樓赤身怎麼會讓自己蜷縮着在這矮牆下坐等。
乞丐纔會這樣蜷縮在牆角下,想想就覺得丟人。
不過,按照他的預料,應該是用不了多久就能把活兒幹完。
這茂林小國,那些朝臣家裏都算不上過的多好,哪有什麼像樣的護院保鏢。
他帶來的都是婁樊精銳,是七合滿若的親兵營裏的人,這些精銳配合默契,辦事絕對可靠。
縮在這個角落處,樓赤身不由自主的又把身上的衣服緊了緊。
這破地方,以後永遠都不要再來了。
按照他的推算,距離最近的那一家,一共也就十幾口人,他手下去辦事一刻也就辦完了,最多一刻半就能回來。
就在他想起身的時候,忽然覺得更不對勁了。一種對危險的敏銳感知,讓他下意識的決定不能動。
砰砰兩聲,悶響就在他不遠處出現,好像是什麼東西被摔落在地。
然後樓赤身就聽到哎呦哎呦的呻吟聲,雖然不大,可是這聲音很慘,好像能直接鑽進他耳朵裏似的。
他猜着可能是他的手下人,但他不知道爲什麼,就是沒敢馬上露頭。
其實,樓赤身覺得在茂林小國之內,不可能有什麼真正的高手,別說武嶽境的強者,便是拔萃境的大概也不會很多。
然而他現在就是有些恐懼,莫名其妙的,覺得只要自己露頭出去,也會出事。
就在想着這些的時候,外邊又傳來幾聲悶響,然後聽起來哎呦哎呦叫着的人更多了。
在那麼一個瞬間,樓赤身想起身逃離。
然而在這樣一個時候,夜深人靜,又冷的出奇,然後外邊不少人在呻吟......
他們大概是又疼又恐懼,所以纔會有這種刻意壓制着的呻吟聲。
這種狀況一直持續了能有兩刻左右,不停的有悶響傳來,不停的有更多的呻吟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樓赤身終究還是有些撐不住了。
他決定悄悄退走,不敢出去,那就先往這小園林裏邊走,從另一個方向逃離。
纔剛剛移動,他忽然又停了下來。
他慢慢的轉回身,慢慢的擡起頭,看到矮牆上站着一個人在俯瞰着他。
那個人是什麼時候跳上來的,他一點兒察覺都沒有。
明明他就挨着矮牆,卻沒有聽到一絲聲音,也沒有感覺到一絲異常。
他之所以停下來不敢再動,完全是因爲一個修行者對危險的感知。
“我是玉人。”
&樓赤身靈機一動,用他發音不是那麼準確的中原話說了一句。
憋了一會兒,又補充了一句:“你若敢殺我,我大玉會把茂林夷爲平地。”
那人只是那麼看着他,過了一會兒後纔回了幾個字。
“我從不殺人。”
樓赤身心裏一喜,以爲他是被自己氣勢嚇住了。
於是站起來說道:“你最好還是識相點,既然我已表明身份,你就把路讓開。”
那人像是看着什麼怪物似的看着樓赤身,哪怕是在這夜裏,樓赤身也還是讀懂了那個眼神。
大概這個人實在是個文雅的,不會隨便罵人,但他眼神裏看傻批的意思,夜都遮不住。
“我只是不殺人。”
那人說了這幾個之後,轉身就走了,樓赤身心說你嚇唬誰呢,然後就纔有疼痛感傳來。
片刻之後,他四肢劇痛,緊跟着就摔了下去。
又一息之內,他不由自主的飛了起來,然後重重的摔在圍牆外邊。
現在,最起碼他搞懂了一件事,那就是外邊的悶響聲是怎麼來的了。
落地之後,他無法動彈,或許是四肢俱斷,又或許是被人封住了脈門。
他躺在那隻能左右看,然後看到的就是一地的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