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大人拉了一把椅子在牢房門口坐下來,看着那臉色複雜的崔覆野,他輕輕嘆了口氣。
“其實我並不擅長刑訊逼供這種事,我在無爲縣做官這麼多年,向來仁義待人。”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可沒有絲毫的虛假,無爲縣的百姓們,哪個不知道縣令大人是個好官?哪個不知道縣令大人真的仁義?
如今這雲州之內,自縣令起,還沒有換人的地方可能只無爲縣這一地了。
哪怕是外縣的百姓們說起來,什麼天下烏鴉一般黑之類的話,在無爲縣也會被反駁的連下一句都說不出口。
無爲縣的百姓們都說,如果縣令大人不是乾乾淨淨的,那別的地方至少都換過兩次了,我們縣令大人爲啥能一直都在?
你們家縣令大人不乾淨是你們家的事,那是你們運氣不好趕上了,別說我們家縣令大人也不乾淨。
可崔覆野不信啊,他聽完縣令大人說的這句話後卻忍不住笑了,冷笑。
他被這看起來滿臉風霜,且五官面相怎麼看都是個老實人的縣令劈了五刀,如果不是這個老實人縣令故意留他一命的話,第四刀就能把他看成兩片。
崔覆野對修爲實力向來自負,在這老實人縣令面前還不是連正經還手的餘力都沒有。
“林葉是在圖謀造反吧。”
崔覆野反問了一句。
縣令大人又反問了他一句:“林葉是誰?”
崔覆野皺眉。
縣令大人像是恍然大悟,擡起手拍了一下腦門:“噢,你說的是三北都護府的都護大人?”
他搖頭:“我可不認識,那是多大的人物啊,我只是個區區七品縣令,到現在都沒見過林大人呢。”
崔覆野道:“何必要裝?”
縣令大人說:“貪圖你崔家的財富,這是我自己的事,我貪圖你崔家財富的目的,是爲了造福無爲縣全縣百姓。”
崔覆野懶得在說話了。
他現在身負重傷,雖然傷口還被面前這傢伙上了藥,可疼是止不住的。
“我真的不擅長嚇唬人。”
縣令大人回頭看了一眼:“所以我請了一個幫手過來,他大概會比我強一些。”
腳步聲再次出現,不久之後,一個看起來差不多在二十七八歲左右的年輕人走到牢房門口。
這人身上穿着一件仵作的衣服,看起來人白白淨淨的,如果換上一件儒衫,他就是那種百姓們眼中標準的讀書人模樣。
“大人。”
年輕人走到縣令身邊,俯身行禮。
縣令大人給崔覆野介紹了一下:“這位是我縣衙的仵作,雖然年輕,但精通醫術,他來幫我問你話,你配合一下。”
說完後他起身準備離開,走了幾步又回頭,用勸說的語氣對崔覆野說道:“你最好的配合一下。”
這句話聽起來,語氣真的是很真誠的好言相勸。
“崔公子,你好。”
年輕的仵作打開牢門,他手裏拎着一個小小的布包,看起來最多也就能裝下幾個饅頭那麼大。
這個白白淨淨的年輕人還很懂禮貌,進門後不但打了招呼,還回身把牢門關好。
“一會兒可能會有些疼。”
第一層上插着的都是銀針,第二層應該都是各種細小鋒利的刀具,第三層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我其實不是學仵作出身。”
仵作說:“我父親曾經是軍中醫官,我十幾歲之前,和父親學的都是如何治病救人,可是,天有不測風雲。”
他一邊準備的時候一邊和崔覆野說話,聲音很平和,也很好聽。
他的長相和說話的聲音,都是絕對能討女孩子歡心的那種。
最要命的是,他的手很漂亮,一個男人似乎就不該有這麼漂亮的雙手。
男人其實在有些時候不瞭解,爲什麼女人會對手漂亮的男人也有好感。
“父親意外離世之後,我失去了教導,只能靠看父親留下的醫書來自學,許多詞對於那時候的我來說都晦澀難懂,我都是靠瞎猜學下來的。”
說到這,他歉然的看了崔覆野一眼:“所以我學偏了,明明是該治病救人的醫術,被我學成了如何快速精準的把一個人完整的分開。”
把一個人完整的分開,這絕對是一個標準的病句。
但不知道爲什麼,崔覆野一瞬間就聽懂這句話的意思,所以哪怕是他這樣的心境城府,也忍不住背脊涼了一下。
“其實我也不大會逼供,可縣衙裏確實也沒有比我更合適的人了。”
仵作說到這纔想起來忘了介紹自己,他又歉然的笑了笑。
“我叫白籬,白色的白,籬笆的籬。”
他一邊說話,一邊自然而然的把崔覆野的右手拿起來,在手腕處拍打了兩下,然後取了一根牛皮筋,把崔覆野的胳膊勒緊。
“這樣就不會出太多血了。”
白籬說着話又取了一把像是柳葉一樣的小刀:“我先把崔公子的五根手指都劃開一個小口放血,等到血流的差不多後在剝皮剔肉取骨,就不會弄的到處都是血,我其實挺討厭血。”
崔覆野的臉色猛然一變:“你要幹什麼?!”
白籬道:“不用怕,我會給你用藥,我自己鑽研出來的去神丹,一顆分成兩半,一半泡水喝下去,另一半碾成粉再攪成藥膏敷在你的胳膊上,這樣你就感覺不到疼了。”
崔覆野嘴角抽搐了一下。
“其實,崔公子應該明白,你是萬萬活不下去的。”
白籬拿過來一副手套帶上,應該也是什麼皮子做出來的,看起來應該是不透水。
他取了一顆藥,用那把柳葉小刀切開,一半泡在水裏,一半用小刀按壓成了粉末。
“我父親教導過我,人可以狠一些,哪怕是打人的時候狠一些都可以,但不能把說謊當做習慣。”
白籬道:“有些時候我總是會想,如果我父親多活幾年,我應該不會學成這亂七八糟的本事,也不會是現在這樣的性格。”
他擡起頭看了看崔覆野:“但我聽我父親的話,儘量不要盛氣凌人,也儘量不去欺騙別人。”
“所以哪怕我很想直接殺了你,依然還在心平氣和的和你說話,也儘量真誠。”
崔覆野頭皮都在發麻。
因爲他看得出來,這個叫白籬的年輕人絕對不是在嚇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