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葉才離開臻元宮不久,就被辛言缺派人請到了這裏。
林葉知道辛先生找他是因爲什麼,辛先生是想知道他犯了多大的錯。
“我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個蠢貨,直到昨天。”
辛先生站在這空蕩蕩的上陽宮大殿裏,看起來人顯得單薄了幾分。
林葉在臻元宮裏聽天子說話的時候,大部分時候一言不發。
此時聽辛先生說話,他更是一個字都不想回。
因爲辛先生自己認知的倒也沒錯,他確實是有些愚蠢,如果林葉知道天子病重是因爲辛先生把人送過去的話,那麼他此時就不會覺得辛先生是有些愚蠢。
繼任掌教的第一天,爲了那所謂的不願被擺佈的抗爭之心,提拔陳微微,只這一件事就足以讓天子對他失望。
“陛下今日見你,應該和你說了許多話吧?”
辛先生回頭看林葉。
林葉點頭:“回真人,確實說了許多話。”
辛先生道:“我還是願意聽你叫我一聲先生,而不是什麼真人。”
林葉道:“在真人還不是掌教真人的時候,我喊真人一聲先生不算錯,但真人已是掌教,我喊一聲先生便不對。”
辛先生又一次因爲必須正確這幾個字而惱火起來,哪怕林葉沒有說出正確這幾個字,但他的意思就是如此。
以前叫一聲先生是尊敬,但現在辛言缺已是掌教真人,這一聲先生不能隨便叫了。
“罷了。”
辛先生坐下來問道:“陛下......身子怎麼樣?”
林葉回答道:“如果真人覺得不踏實,可以親自去宮裏看看陛下,真人現在已是這般身份地位,該去的時候......”
辛先生再次看向林葉:“你又是想教我什麼?怎麼現在誰都覺得可以教我什麼?”
林葉俯身道:“下官不敢。”
“下官不敢?”
辛先生的臉色又變了。
這一句下官不敢,直接把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拉到了疏遠那麼遠。
“好,很好。”
辛先生道:“既然你自稱下官,那就是覺得身份地位都不如我,所以我是不是可以對你發號施令?”
林葉道:“真人身份地位自然遠比下官要高,但真人暫時無權命令下官做什麼,因爲真人現在還只是真人。”
辛先生看向林葉,那雙眼睛裏的怒意已經快要壓不下去了。
林葉道:“下官不是想教真人什麼,而是覺得真人就該親自去看看陛下。”
辛先生擺了擺手:“你走吧。”
林葉倒也沒多說什麼,俯身行禮,然後一扭頭就走了。
辛先生看着林葉那大步離開的樣子,重重的吐出一口氣。
其實他也知道林葉爲何這般態度,還不就是因爲他私自提拔了陳微微?
作爲陳微微的朋友,林葉難道不該高興?
如果林葉真的一點都不替陳微微高興,那麼林葉也許真的就是如陛下所說的那樣......狠厲且無情。
“都裝作你們纔是正確的。”
辛先生自言自語一聲。
“你們都是正確的,那你們爲什麼選我這個不知道什麼是正確的人?”
林葉從上陽宮出來的時候,他的馬車就在外邊等着了。
林葉一上車,就看到小姨,子奈,還有小禾姑娘都在,他知道她們是不放心自己,所以纔會來這等着接他。
“沒事,只是被掌教請來,問問關於陛下的情況。”
林葉坐下來的時候往後靠了靠,這讓謝云溪一眼就看出他的疲勞。
那不是身體上的疲勞,而是精神上的。
謝云溪柔聲道:“不用多說什麼,你閉上眼睛歇會,回去以後再說。”
林葉答應了一聲,閉上眼睛,只是連呼吸都沒有那麼平穩。
今天陛下對他說的那些話,確實讓他有些震驚,也有些害怕。
這種害怕不是害怕天子離開之後,大玉會陷入什麼樣的內亂。
以林葉現在的實力,就算大玉真的亂起來了,他完全有能力帶着自己在乎的人離開這。
不說去太遠的地方,就只去冬泊那邊,他依然能過的不錯。
這種害怕,是林葉預感到了,在天子離開後的不久,他就要面對一場很血腥的選擇。
如果選擇不血腥,那麼就回到了剛纔他想的那件事......離開中原。
然而逃避從來都不是從根本解決問題的辦法,如果他去了冬泊,在短時間內玉羽成匆一定會盡全力護着他。
可是當大玉國內最終分出勝負,是想殺林葉的那些人贏了,那麼林葉躲在冬泊安全嗎?
暫時爲林葉他們提供了庇護的冬泊國君,就算不會親自動手殺了林葉,也會迫於來自大玉的壓力把人獻出去。
大玉能給冬泊國君的壓力,遠遠要大於一個已經開始逃亡的林葉給他的壓力。
林葉沒有再說什麼,閉着眼睛休息,謝云溪她們也沒有繼續交談,安安靜靜的坐着,她們都不想打擾林葉休息。
可是林葉的腦子裏根本就沒有停下來,他不得不現在就去思考,不久之後的選擇,是選擇血腥還是選擇逃避。
如果選擇逃避的話,那麼又會是在多久之後,不得不面對第二次選擇,那個時候就已經沒有逃避可以選了,只剩下血腥。
以王家爲首的那些人,他們這次真的贏了一招。
哪怕僅僅是促使了天子比預計退位的時間早了一些,也足以讓局面發生很大很大的變化。
天子還沒有做好最後的準備呢,因爲天子到現在爲止都沒有確定怎麼用林葉。
林葉預計的結果是......他會被該任爲禁軍大將軍,或者更大一些,是京州大將軍。
他是天子爲辛先生留的一把刀,那就不可能一直把這把刀放在雲州。
放在雲州,那是在把這把刀鍛造出來,且磨的鋒利起來。
林葉在雲州重新創建怯莽軍,且用怯莽軍打出了威名,這就是這把刀鍛造出來到磨鋒利的過程。
如果天子的計劃提前了,林葉現在就應該得到任命,留在歌陵,最起碼是留在京州。
就好像當年的拓跋烈一樣,在危險的時候,可以用最短的時間帶兵趕到歌陵城。
在和天子交談的那一刻,林葉都在等着天子對他做出任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