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存活錄 >第358章 國有其尊,人有其嚴
    “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只合江南老。

    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

    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江南地域,本以讀書爲至高時尚,蔚爲成風,久立歲月。然而位於江南的暨陽卻偏偏反着來,民風悍勇,當地員工多好習拳棒,俠義之氣甚濃。

    明國公司一六四五年六月二十四日,有塞外新清國公司暨陽知縣方厚到任。一進衙門,便欲頒令:限暨陽軍民三日剃髮,否則格殺勿論。一紙文書,引得全城軍民義憤填膺。

    這個方厚明明是華夏人,未着明服不說,腦後還留了一條大辮子!

    有上歲數的老員工不懼生死,當面怒斥:“汝本明公司進士人才,也是頭戴紗帽身穿圓領的高管候選。爲何要巴巴的跑去做那塞外清公司的走狗?老大個人,羞也不羞?身死之後又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方厚面無表情,只是閉口無言。遂私下令人以“尋釁滋事”之名轟走了事。

    一衆老者前腳剛走,方厚便欲張貼告示,在原內容上加一條:留頭不留髮,留髮不留頭。着令書役書百份,公之於衆。

    豈料小小書役竟擲筆於地,誓死不寫!方厚勃然大怒,令左右將其拿下,無人從之。書役冷笑連連,最後竟拂袖而去。書役棄官返家,並於當日下午將方厚欲強迫剃髮的消息散播來開。

    忽忽然,不滿之人從一手之數發展至萬人。一時三刻,衆普通員工攜帶菜刀鋤頭等物,沿途鳴鑼聚衆,齊涌向了縣衙。

    到得衙門,方厚倒有幾分膽色。他喝令衆人交出鐵器、剃髮、跪服。衆人嚴詞拒絕。方厚無法,正自無奈,一名在旁伺立的家僕自己跳將出來,叉腰露鼻、萬般不屑道:“你們這些狗奴才,造反嗎?想死嗎?”

    有聖人云:有多大能耐,裝多大的叉。聖人又云:莫裝叉,裝叉遭雷劈!結果便是一句話觸了衆怒。衆人一擁而上,將狗仗人勢、妄圖強行裝叉的傻缺羣毆致死。

    見局面失控,方厚“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咚咚咚”的叩頭不止。口中連連告饒:“衆位爸爸媽媽,爺爺奶奶。我就一臭狗屎,沾上都噁心。請公司命令我這麼說,我也不敢不從啊。您們放心,我好歹也是明公司的員工,一定求得暫免剃髮,給同僚們一個緩衝的時間。”

    “呸!無恥叛徒,數典忘祖的畜生!誰跟你是同僚?”有人不接受。但方厚好歹是管理者,衆人殺了人,解了氣,也就三三兩兩的散了。

    誰知衆人一走,方厚就變了臉。他大筆一揮,寫信向清公司請旨,要傭兵進城剿殺逆民。許是方厚心急,忘了避諱他人。這消息被當值的臨時工聽到,透了出去。

    第二天,四鄉居民不約而至者數十萬計。大家將妄圖裏通外敵的方厚斬殺,公推性格寬厚的典史陳悼明爲城主。城中銀錢公款不足,有新安郡商人程四壁傾家蕩產,前後共湊得白銀十七萬兩,以資傭兵費用。

    七月,本是風和日麗的江南盛夏卻陰雲密佈。大隊清公司所屬的職業傭兵裹挾着濃濃蕭殺,直撲小城!

    大軍壓境,卻人喫馬喂,尚需時日。忽一騎絕塵,從後城門跑將進來,直到衙門口方纔力竭摔落。陳悼明立即從後堂走出,詢問情況。

    來人氣喘吁吁,斷續回道:“明公司……自顧不暇,實難分一兵、一卒以爲增援。”

    “報……”又有本地斥候拍馬來見:“稟典史,清公司射來勸降文書。”

    陳悼明秀氣的眉毛擰作一團,緩聲言道:“大廈將傾,我深感力有不逮。既然獨木難支,那就雙木成林。”

    遂左手成拳,猛擊右掌,看向身邊一名隨從:“你去,請典史楊應元出山,共保家園!至於勸降一事……”陳悼明伸手接過那薄薄的錦帛書信,幾下便撕做了布條。

    華土鎮、砂石村。在一排木屋前,有個籬笆圍成的院子。而院子裏,有土狗悠閒匍匐,躲在窩的陰涼處吐舌納涼。

    母雞領着小雞崽兒搖擺亂逛。左右兩片不大的菜園中間,是片不大的空地。這空地一頭連着籬笆外的竹門,一邊通向了主人的起居室。一把本地常見的藤椅上,躺了個着絲質道袍的人。

    此人以攤開的書本掩面,睡的正酣。忽忽然一鶴髮童顏的婦人,手拎陶壺自屋內走出。雖年過半百,卻依舊豔麗不可方物。“茶涼了,我再續些熱水。”

    聽到聲響,躺着的那人一掀線裝書本,翻身而起。郎朗有聲:“有勞娘子……”順手接過了滾燙的沸水壺。

    另一間屋內,有老婦開嗓提醒:“兒啊,少喝着些,快開飯了。”

    “我省得。”答了一聲,一雙腳才落了地。那人一身道袍,卻貼身合體,乾淨爽利。面容平和,皺紋深陷,頦下有須,頭戴軟帽;年過半百卻有雙咕嚕嚕亂轉的眼。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從時空跌落的老宅男。而那提水婦人,則是染了風霜的華夏薇妮。

    “楊典史可曾在家?”一聲高呼,楊小海方纔發現籬笆外站倆人。

    說來也怪,明明都看到自己了,怎麼還問在不在家?古人就是這麼愛面兒,沒事兒淨整這些虛的。楊小海眼珠一轉,繁雜念頭紛紛滑過心間。

    一攏道袍那寬大的袖擺,滿臉笑容的拱手回道:“不敢當不敢當,楊某已解甲歸田,白丁之身。委實當不得典史老爺的稱呼。”

    自打從時空長河摔落,睜眼後便被如山的記憶擊倒。和楊森的十八年相比,楊應元,這個半百老頭記的事兒可就多了。

    楊小海愣是躺了七天,方纔堪堪消化掉五十載的歲月。這次穿越,薇妮仍是他妻。多了個陌生老孃,卻沒有李衛國這個熟悉的爹。除此之外,依舊無有子嗣。

    來得兩人,自是暨陽城內陳悼明派來的說客。陳典史自知于軍事方面一竅不通,所以纔想請賦閒在家的楊應元主持大局。

    一番攀談過後,楊應元坦然應邀,隻身一人於八月初入城。掌管傭兵指揮權,調動佈局、指揮守城。期間,楊小海的意識不止一次的sayno!然並卵,他依舊是個3D秀看客,僅此而已。

    在楊、陳兩人的協調、指揮下,城鄉共計二十餘萬軍民,上下一心、團結一致。每日都忙於修繕城池,籌備軍糧、火器和彈藥,靜候清公司傭兵到來,好決一死戰。

    與楊森相比,楊應元的意志更堅挺,精神也更爲強大。楊小海在人家腦海裏只能龜縮一隅,連發表意見的權利都沒有。

    楊森好歹還能給口酒喝;這老傢伙卻早睡早起,多素少葷,杯中物一滴都不沾。如此清寡的生活讓老宅男長吁短嘆,真恨不得老傢伙早點嗝屁纔好。兩次魂穿,他大抵也品出些味兒來。

    雖然魂穿,但原主的魂卻凝而未散。楊應元下令用巨木塞斷城門。分十人一組,輪守一座城垛。百人成團,各有大旗一面、紅夷大炮一座。

    城下,有專人供應飯食,晝夜不休。又拆毀無用房屋,將磚瓦挪於城上予以殺敵。躲在暗處的楊小海暗自比較,才發覺自己可想不到這些,不由收了些輕視之心。

    八月末,塞外新崛起的清公司終於兵臨城下。他們先用土炮轟擊北門,繼而開始衝殺攻城。一時間,城頭矢石如雨、滾木礌石呼嘯落下。

    有身中三箭者、有劈去首級者,亦有從城牆上墜落者,清公司傭兵傷亡慘重。戰況焦灼,一清公司負責人怒不可遏,一手盾、一手矛,隻身登梯而上。

    明公司義兵一槍刺去,反被他張口咬住了槍頭。另一明國公司義兵手疾眼快,緊跑幾步,舉槍刺喉。清將立足未穩,又避無可避,遂怪叫一聲,墜城而死。激戰多時,未得其果。

    開戰第二天,清公司傭兵一面攻北門,一面繞道渡江。打算雖好,卻小覷了紅夷大炮。“咣咣咣”連響過後,城牆上數炮齊發,一舉將渡船全部擊沉。

    一計不成又生二計。清公司傭兵又派出身穿三層甲冑的鐵頭兵,順牆登梯而上。踩得城牆,手持兩刀,見人便砍。城上明國公司義兵以槍刺之,抵其身而不入。

    有那見識廣博的,遂高聲呼喝:“照臉和脖子捅!”正巧,有一撒尿和泥的開檔童子正在牆角。拿着比自己個頭還高的鉤鐮槍,抽冷子刺向敵喉。

    那刀槍不入的清公司驍騎領導頓時不甘摔倒。又有一編筐窩簍的竹匠,割下敵人五陽之首,棄於城下。敵軍來搶,頓時被如雨點般的磚石小箭砸成了蜂窩煤。

    無論何時,科技都是第一生產力—城中可是有很多發明家的,陳瑞曾做出過木製的手榴彈;楊應元曾親創鐵弓,多鉤係數股棉繩,威力巨大;有弓箭王黃小明特製小箭,配毒藥附於箭上,見血封喉...如此種種,不勝枚舉。

    不得不說,人心齊,泰山移。任憑清公司洪流激盪,小小的暨陽城兀自巋然不動。只是苦了楊小海,生死大戰間,別說大魚大肉,連口飽飯都混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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