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一輩子的開銷,只是一羣人一晚上的開心,這其中是不是所有的錢都是乾淨的?
見朱祁鎮不說話,剩下幾個人噤若寒蟬,李賢不住地對着商輅擠眉弄眼,表情中充滿了責備。
彷彿在說:皇上好不容易出趟門,這一天淨因爲你生氣了。
“行了,別使眼色了,眼睛不累還是怎麼?”朱祁鎮壓下心頭的疑惑。
就算要查也不是在這,更不能當着商輅的面,否則,讓他以後怎麼面對自己,面對其他人?
“好像來什麼大牌了。”
只見舞臺上藝人紛紛退場,一個滿臉花紅柳綠的中年婦人獨自站在臺上。
“這不是教坊司的奉鑾嗎?她怎麼出來了?”
“難道是今天有什麼特別節目?”
“哎,我聽說……”
“這個人就是教坊司的奉鑾?”朱祁鎮詫異的問李賢。
李賢點點頭,確認了這一個消息的真實性。
朱祁鎮嘴角忍不住抽動一下。
“這臉化的怎麼跟猴屁股一樣?就算這個官是女的,就算正九品是芝麻綠豆大的官,可也不能這麼不顧儀態吧?這妝也太厚了……”朱祁鎮扶額,沒眼再看。
李賢無奈的笑了笑:“此前我見的不是這個樣子,可能是今天家裏有什麼喜事吧?!”
來自皇上的嫌棄,是所有臣子最害怕的東西。
教坊司奉鑾秦平婉清了清嗓子,低下頓時鴉雀無聲,連二樓三樓的客人探出頭觀看。
“各位貴客,我是這教坊司的奉鑾:秦媽媽,代表我教坊司給各位請安了。”秦平婉施一個萬福。
“秦媽媽,你可不輕易出來啊!想必這次肯定是有什麼驚喜給大夥準備了吧?”一個浪蕩公子在臺下喊道。
秦媽媽淡淡一笑道:“這位公子猜的不錯,大家都知道我教坊司中有琴棋書畫舞,五位頭牌姑娘,今天特意讓其中的琴、舞兩位姑娘爲大家獻上一曲新編舞曲。”
此言一出,臺下衆人紛紛開始起鬨,叫好聲、口哨聲此起彼伏。
秦平婉沒有再說話,又向衆人行禮後就退下臺去。原本準備壓陣的秦媽媽,身邊突然來了一個小廝,與她耳語幾句後兩人匆匆的走了。
場面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翹首以盼,今天的特別節目。
場中開始響起古琴聲,錚錚琴音如金戈鐵馬,衝擊向衆人耳膜。
“難道?”朱祁鎮心裏已經有了猜測,靜靜的等着節目的演出。
‘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
一個聲音出現,將岳飛滿江紅的第一句,字字鏗鏘的唱出。
伴隨着歌聲,一襲紅衣從後臺飛身入場,手中長劍橫斬,目光中充滿堅毅的掃過全場,與之對視之人無不膽寒。
當然,朱祁鎮跟郭懋這兩個上過戰場的人看來,對方的花架子就是好看,沒什麼殺氣。
“皇上,看這架勢,是準備唱跳滿江紅?”郭懋湊到朱祁鎮耳邊輕聲說。
朱祁鎮斜了郭懋一眼,然後將注意力集中在了臺上,所有的客人都在凝神屏氣的看着臺上。
‘擡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與紅衣水仙:趙漪,四目相對。
雖然沒有了錚錚琴鳴,可銀月口中的歌聲,卻將那種爲國爲民的大氣滂沱,更加純粹的表現了出來。
水仙隨之轉頭與四周茫然而視,轉而表情微微猙獰的向天無聲咆哮。
‘三十功名塵與土
八千里路雲和月
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充滿無奈彷徨的歌聲,隨着琴音逐漸婉轉悽切起來。
水仙隨之轉變表情,臉上充滿了不甘,在場中失神的搖晃。
‘靖康恥雖未雪舊宋恨今時滅
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
壯志飢餐胡虜肉
笑談渴飲匈奴血
看今朝聖德耀山河朝天闕’
原本有些低沉的歌聲,配着場中人的動作,將頹喪氣質演化的淋漓盡致。
可突然間,隨着詞的改動,曲調動作一齊變化,再沒了原先的不甘、憤怒等負面情緒。
轉而變得激昂,嘹亮,水仙的劍舞的大開大合,彷彿眼前的空氣就是韃子,正在隨着她的動作而一一被斬於劍下。
隨着最後一句魔改的滿江紅落下,水仙彷彿面對着的是當今皇帝一般,帶着充滿仰慕崇拜的目光直直跪下。
一曲音落,銀月也將古琴放下,正要跟水仙一同謝幕的她,卻發現氣氛有些不對。
朱祁鎮雖然不是一個昏君,最起碼目前不是,可他這點經歷,再加上確實是剛打了勝仗,正是志得意滿的時候。
此刻見到有人竟然專門編舞、作曲爲自己歌功頌德,那小心臟那受得了這個。
又好巧不巧的水仙跪地的方向,跟他原先隨意挑選這個正對大門的桌子,不謀而合了。
本着鼓勵對方的想法,朱祁鎮在水仙跪下來的時候,很是認可的對着對方點了點頭。
而原本人滿爲患的場中,卻因爲水仙的一跪,前面客人紛紛起身避讓。
正好就將朱祁鎮的行爲,在這個全場矚目的焦點時暴露了出來。
場面寂靜了一瞬間,樓上樓下的客人都面露震驚之色。
水仙紅脣微啓,一時間竟是楞在了那裏。
銀月畢竟還算是一個局外人,並沒有太大的影響。
一看紅月楞在原地,就去拽拽她,趕緊謝幕,不能再拖了,否則真要出事了。
可手剛伸出去,二樓就有一個尖細的男聲,破了嗓子的大喊:“我艹,你敢受水仙姑娘一拜?”
一句話引爆了整座教坊司,上下三層立刻形成了3D環繞立體音迴盪在樓內。
在不遠處的一個幽靜小院中,秦媽媽正在恭敬的跟一位客人說話。
聽到這陣聲音,對方好像很感興趣的問:“這就是你說的驚喜?”
秦媽媽連點頭:“大人您聽,反響很激烈!這次一定能轟動全城。”
“嗯!做的不錯,最好讓皇上也能看到,他有多了不起!”來人興奮的吩咐道。
“艹!你還真牛逼啊!水仙姑娘跪的可是皇上!你敢受她一跪?”關玉從二樓下來憤怒的指着朱祁鎮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