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內蔓延無邊的幽黑不朽劫力亦是漸漸平復了下來，隱隱露出了覺遠的身形。
相比先前。
他僧衣微微散亂，眼中疲態盡顯，身上的佛光稍顯黯淡，七竅之內有絲絲縷縷的淡金色血液流淌而出，只是一雙眸子裏依舊滿是平靜悲憫之意。
論實力。
他早已臻至極巔之境。
可……
不提他先前爲了助顧寒破境傷了根本劫源，從頭到尾，面對攻勢不斷的羅萬年，他根本不做任何還擊，都只是被動防守，縱然功行再深厚，到了此刻，傷勢已是積累到極深的地步了。
最重要的。
隨着不斷吸收吞噬劫力，羅萬年的實力越來越強，已是隱隱有趕上他的趨勢了，他也因此越來越難以抵擋對方的攻勢，可他似乎並沒有把這些放在心上。
“羅施主。”
看着氣勢越來越強的羅萬年，他輕聲道：“你心中的怨恨，可曾發泄了一絲？”
“消？”
羅萬年沉默了半瞬，才漠然道：“我之恨，我之怨，天難消，地難葬，更遑論是大師你？”
轟！
轟隆隆！
話音落下，漫天不朽劫力再次震動了起來，也不見他如何動作，身形微微一動，又是來到了覺遠面前，隨手向他身前拍去！
“阿彌陀佛。”
面對這凌厲一擊，覺遠似依舊沒有任何還手的打算，低眉垂手，身形不動。
轟！
劫力微微一顫，羅萬年的手掌距離他身前一寸時，突然停了下來！
“羅施主。”
覺遠看着羅萬年，平靜道：“爲何停下？”
羅萬年突然沉默。
“大師。”
片刻之後，他眼中劫力漸漸消退，眼底閃過一絲複雜之色，幽幽道：“你……退開吧。”
覺遠笑了。
相比先前的平靜，此刻他的眼中隱隱多出了幾分欣慰之意，“施主，你的人性終究未曾完全泯滅，善哉，善哉。”
“大師不退？”
“貧僧既然決定以己身承受羅施主的怨恨，焉有退開之理？”
“死也不退？”
“死也不退。”
“……”
羅萬年再次沉默。
片刻之後，他復又開口道：“可惜，晚了！當年我若是能早早遇到大師，或許那一切都不會發生，我亦不會走到今日這一步，可惜……”
“人死不能復生。”
“過去不可逆轉。”
他看着覺遠，認真道：“大師，你出現得終究太晚了。”
“倒也未必。”
覺遠卻是微微一笑，忽而看向無垠星空深處，意有所指道：“貧僧覺得，倒是剛剛好。”
“你會死。”
羅萬年淡聲道：“人性之惡念，生靈之歹毒，我早已遍觀，亦是早已親身經歷過，像大師這樣的人，億萬中無一，若是死在了我手裏，着實可惜了。”
“況且。”
話鋒一轉，他又道：“你應該清楚，你攔不住我，就算你修爲再深厚，佛法再精妙，你終究無法阻止這一切發生，白白送死，又有何意義？”
“阿彌陀佛。”
覺遠看着身前的木魚，搖頭道：“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以貧僧的能力，並無法改變施主曾經經歷的一切，只是貧僧若能以微末之身，換得施主一線生機，給施主一個未來，倒也不算白來世上走一遭了。”
“不錯！”
“可惜了！”
聽到這兩個字，絲絲幽黑劫力再次爬上了羅萬年的雙眼，他冷冰冰道：“曾經的羅萬年，早死了！曾經羅萬年的未來，也死了！至於如今的我……”
說到這裏。
他眼中的劫力之濃郁，已是近乎凝結成了實質！
“唯一任務，便是終結所有人的未來！”
“過去不可改。”
覺遠搖頭道：“可未來不可定，既不可定，又如何會死？”
“羅施主。”
頓了頓，他突然說了一句不相干的話：“貧僧知道你要做什麼，只是……最後的結局早已註定，你縱使能毀滅種種，可終究是無法達成夙願的。”
“什麼意思？”
“你，贏不了那位施主。”
“是麼？”
羅萬年不爲所動，依舊漠然道：“如今的我，比他強了萬倍。”
“便是強兆億倍。”
覺遠輕聲一嘆，徐徐道：“你也贏不了他，因爲，你無法殺死一個過去，未來，現在……混沌矇昧的人，或者說，你無法殺死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
“什麼意思？”
“羅施主是定數。”
覺遠想了想，道；“可那位施主是變數，定數有跡可循，變數卻無恆常之理，你又焉能勝他？”
……
贏不了！
根本贏不了！
一絲一毫的機會都沒有！
看着那柄橫掃而來的黑劍，鍾明頭皮一麻，瞳孔一縮，徹底絕望！
“他怎麼了？”
“莫不是被嚇破膽了？”
“不至於吧？”
“……”
看着一動不動的鐘明，東華和太叔一臉的納悶，總覺得就算顧寒再強，以鍾明身爲半步不朽的實力和經驗，也不應該如此不堪纔對。
不止他們。
其餘人亦是納悶不已。
在他們看來。
顧寒這一劍平平無奇，速度不快，力道也不大，普通到就像凡間隨處可見的武夫一樣，根本沒有任何出奇之處，甚至讓他們隱隱產生了一絲錯覺，不是顧寒太強，而是鍾明太弱的緣故！
尤其是皇埔奇。
他覺得鍾明雷聲大雨點小，狠話放得很瀟灑，可表現卻堪比弱雞，若是換了他自己，就算顧寒的實力再強，他至少有九種辦法來躲避這一劍！
“唉。”
想到這裏，他幽幽一嘆，摸了摸脣邊的兩撇小鬍子，輕聲感慨道：“鍾兄，終究是不太行啊！”
鍾明氣得想吐血！
有本事的你來試試！
差一點。
他就要說出這句話了。
唯有他自己明白。
他不是不想動，只是動不了，他也不是不想反抗，只是根本沒法反抗！
這一劍看似平平。
可……劍勢之重，宛如世界之巍巍，劍意之浩瀚，如同衆生之茫茫，他實力很強，修爲很高，可再強，終究強不過無盡衆生，再高，終究高不過世界大千！
直到此刻。
他才徹底明白，顧寒先前的話，說的還是太謙虛了，他的那條手臂，丟得也不冤枉！
念頭急轉而過。
黑劍劍尖已是刺入了他眉心之中，絲絲縷縷蒼茫浩瀚，亙古永恆的氣息，不斷在他的不朽之魂中散逸，轉而就找到了他辛苦無數年才凝結出的一縷不朽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