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 >第二十七章 我自橫刀向天笑
    一爐香、一壺清茗、一張書桌、半卷殘書成爲了呂翔人生中的最後配置,他這些天都是這麼過的,每天清早就打開‘萬元書局’的鋪門,在滿街沒有商戶營業的街頭將店門大敞四開,而後,如學堂的老學究一樣穿着長衫,戴着眼鏡,側身蹺二郎腿露出布鞋倚在椅背上坐那兒看書。

    說實話,這幾天是呂翔人生中過過最清閒的日子,也是最踏實的。

    隨着書卷翻動,時間已經來到了正午時分,呂翔陷入書海之中不知飢渴的繼續翻動書頁,此時,門外的小五子走了進來。

    他沒出聲,但是身上背的傢伙事卻‘叮噹’作響,鐵鍋、鍋鏟、鍋碗瓢盆,搬家似得弄過來一大堆,最恐怖的是,在這一堆鐵器當中,還有蘇制手榴彈,和一把漢陽造的老土炮。

    小五子也沒客氣,進了屋就用三塊磚頭架起了爐竈,找了半天實在沒有柴火,乾脆卸下來一扇木窗踹碎扔了進去,還隨手拿了書局裏的一本書撕開引燃。

    被繞了清靜的呂翔煩的直皺眉,張嘴說道:“我以爲你說的不想‘孤零零’,是打算在我之前先走。”

    小五子一聳肩:“我是那麼想的,可想來想去還是覺着應該來和你做個伴。”

    他從一堆破爛中拎出把刀,將一隻早就宰殺好、拔過毛的老母雞剁成塊,當鐵鍋中的水燒開,把雞肉下了進去。

    “老呂,你也知道我打小是個孤兒,爲了能活下去,在這城裏能偷就偷、偷不到就搶,混得人嫌狗不待見,要不是馬軍長看咱可憐,給扔到了隊伍裏,不餓死也讓人打死了。”

    “後來的事,你就知道了,沒過幾年,你來了,繡娘來了,小裁縫來了,我們這些扛着土槍土炮的山匪都成了正規軍,不怕你笑話,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馬軍長是咱們黨的人,我他孃的還一直以爲跟大傢伙喝大酒、唱二人轉粉段子的他是個土匪呢,哈哈哈哈……”

    噗。

    呂翔沒忍住也笑了出來。

    小五子說的馬軍長,曾化名張貫一,早期在西露天礦上做礦工,很快就團結了一夥人,當時大傢伙都以爲這是要立綹子,後來才明白是要抗日。

    “那時候真熱鬧啊。”

    水開了,在鍋裏咕嚕咕嚕的冒泡,小五子彷彿蒸騰熱氣中看見了當年的景象。

    “馬軍長沒告訴我們該怎麼搶地盤,而是時長將那句‘只有把鬼子趕出去,咱們才能在自己個兒的地面上活得踏實’,當成口頭禪。老呂,你沒來的時候,馬軍長教我們學文化沒讓我們這些泥腿子給氣的,咱們就認爲‘家’就是老婆孩子熱炕頭,‘國’就是收租子建軍隊保護老百姓,什麼國家民主,什麼主權意識,啥也不懂。”

    “尤其是我,那給馬軍長氣的半宿半夜睡不着。”

    小五子的敘述正如沸水一樣達到了頂點,卻突然急轉直下:“那時候真熱鬧啊,過年的氣氛好極了,從小年一直到正月十五,耳朵邊的鞭炮聲就沒停過,大紅的鞭炮穴壓着皚皚白雪,戴耳包的孩子挨家挨戶門口翻找沒響透的炮仗,要是找着一個帶捻兒(引線)的,能樂出大鼻涕泡來。得趕緊揣兜裏,生怕讓人搶走,然後到了半夜挑沒有動靜的時候點燃,聽那唯一屬於自己的聲響。”

    說話間,眼前的景色變了……

    街面上好似出現了成羣結隊的虛影,小商小販站在街邊噴着哈氣玩命吆喝,準備賺年前最後一筆錢,孩子們順着擠擠擦擦的人縫鑽,忙了一年的老百姓帶着媳婦老媽在大街上遛彎、趕集,買福字、買春聯、買燈籠、買紙錢兒,連活的帶死的都考慮到了,纔算是年。

    忽然,這一切全都消失了,冰冷的街面上寒風帶動着幾根枯黃斷草吹過,從裏到外透着那麼的冰冷,要不是家家戶戶的房子裏還都有人,誰都會懷疑這時候的北滿是做空城。

    “看看現在。”

    小五子嘆了口氣:“街面上的日本子要是衝你喊一聲,得屁顛屁顛過去。”

    “踧踖如也。”

    讓這四個字打斷的小五子回頭看了一眼,呂翔如同老師般解釋道:“你說的那句話用一句形容詞來形容,叫踧踖如也。”

    “我不懂。”小五子一揮手:“咱也不是文化人。”

    “反正我就覺着在這個地方活的不舒服,像是躺在一個不怎麼合適的棺材裏,哪哪都覺着擠得慌。”

    “削足適履。”

    當呂翔還想解釋的時候,小五子給了他兩句:“別沒完啊,一鉗工是不是演書局老闆演上癮了,真覺着自己是文化人了吧?”

    “……”呂翔不說話了,他這纔想起自己的真實身份來。

    他就是個小偷,正經拜過師的,可這一行是江湖中最讓人瞧不起的行當,如果不是加入了抗聯,來北滿用書局老闆的身份來隱藏自己,無論是在街頭還是江湖裏,這種人只是和活在陰暗潮溼的角落,正席根本上不去。

    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讀書來着?

    呂翔也多少有點茫然了。

    是從來買書的那小姑娘第一次叫自己‘先生’,還是剛到這裏時,被一個小男孩指着書本上的某個字兒問的自己啞口無言?

    他真忘了。

    但孩子眼中的尊重和求知慾卻令其直至今天還記得,也正是打那兒開始,呂翔每天都會抽出時間去找繡娘,學自己根本不會的漢字。

    繡娘很樂意教他,就是太忙了,時間一長,老師從繡娘換成了小裁縫,這個南方人卡着眼睛走入房間時一本正經的模樣讓人看着想笑,正是今天呂翔的樣子,一爐香、一本書、一盞茶。

    可人家說的第一句話卻是:“你若連自己想學的東西都不尊重,學它幹嘛?”

    一句話,呂翔悟了。

    自己想學這些東西就是喜歡上了孩子們目光中的尊重……

    從那兒開始,他再也沒嘲笑過任何形式感,反而學的有模有樣。

    這一學進去,才發現繡娘身邊竟然還藏着如此高人,這個人能從國外的大作家給你聊到當今叱吒風雲的民國人物,還能從這羣人再嘮回曾國藩、王陽明、孔孟老莊。這肚子裏得裝多少墨水?

    只是,那個時候他只能晚上學,以免不小心被日本人給盯上。

    “小五子,那時候你們和馬軍長他們在哪兒啊?”

    小五子迴應道:“南滿,撫順。”

    對,馬軍長就是在那兒起家的,他曾被日本人抓起來狠狠折磨過,被營救出來以後,纔有了現在的抗聯。

    “是南滿局勢穩定以後,馬軍長向北發展派遣過來的第一波人吧?”

    小五子點了點頭:“我們啊,一共過來八個,現在就是老哥自個兒嘍。”

    說着話,將根本沒放油鹽醬醋的肌肉撈出,小五子放到嘴邊也管那肉燉沒燉爛的撕咬了起來。

    呂翔看着新鮮,問道:“這玩意兒能喫麼?”

    小五子回頭的滿嘴油光:“這是前幾天咱們去裁縫鋪找東西時,繡娘那兒小院裏被倒塌院牆壓死的下蛋雞。”

    一時間,呂翔語塞了,他明白了小五子的心,自小孤苦伶仃的這小子連死的時候都希望找人做個伴,又怎麼捨得讓這隻雞獨自躺在那個院落裏呢?

    嗡。

    咵、咵、咵、咵。

    街頭,日本軍旗迎風擺動着,一臺吉普車後,是全副武裝的日軍,他們來了。

    小五子放下碗,拎起漢陽造裝子彈,緊接着走到了門口說了句:“一會打起來你別忘了躲躲啊,哥們先走了,去底下給你探探道兒。”

    呂翔聽聞此言立即喊住了小五子:“五啊,你等等,我和你說兩句話,萬一有人把咱們記錄了下來,讓後人看見的時候能好看點。”

    呂翔在小五子耳邊輕聲說了兩句,這一秒,日軍已經將書局前前後後圍了個水泄不通。

    三木離老遠就讓日本人停了車,藏在車後大喊:“呂翔,武元清,你們已經被包圍了,立即走出來投降!”

    小五子拆下窗戶的窗口舉槍瞄準着大喊:“我自橫刀向天笑,去你媽的兩崑崙!”

    呂翔徹底聽傻了,一共就教了兩句,這也能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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