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諜戰:我在敵營十八年 >第十二章 輸贏論
    “來來來,喝着,喝着。”許開國給許銳鋒倒上了酒,順手說道:“喫菜,喫菜。”

    王文善那叫一個不高興,用手一劃拉:“魚是我拿來的,用你讓啊。”

    “誰讓你了?”

    許開國都不理他,衝着許銳鋒說道:“見識了沒有?有些人,還真不能看他穿什麼衣服,穿上龍袍,那也是猴變得。”

    “本家兒,我的事,估計有緩了。”

    “昨兒我們那活爹來開會,向組織上給我求了情,組織上的意思是,這段時間,只要我態度端正,能改過自新,就還回386旅當我的副旅長。”

    嘖。

    王文善一咂吧嘴脣:“得,小媽又要上任了。”

    許開國瞪了他一眼,回頭衝許銳鋒說道:“我準備組建一個穿插連,專門執行特殊打擊人物,比如攻擊對方指揮部、運輸線,破壞日本人公共設施,鐵路線、電話線等等。雖然乾的都是危險活,但這活兒他自在,平日裏也沒有防區,想去哪去哪,只要能按時完成任務就行,你覺着咋樣,適合你和你這羣弟兄不?”

    王文善就跟抓着了許開國的小尾巴似得:“唉,許啊,他剛開始許給你的可不是連長啊!”

    “那能一樣麼?”

    許開國解釋道:“這玩意兒人貴精不貴衆,弄一個營搞敵後破壞,那不成了打陣地戰麼,一個營,能在陣地戰上產生什麼效果是你不知道是我不知道……”

    許銳鋒在酒桌上低着頭這頓樂啊,這兩位首長,心眼都讓他們長了。

    他哪知道,這一手後來讓幹二手車買賣的學去了,不管啥破車,張嘴就敢給你頂破天的價,可一旦答應了,那絕對查不了錢,橫挑鼻子豎挑眼,能從天價砸到地底下。

    酒喝着喝着,就喝亂了,倆位首長似乎也都忘了自己是幹啥來的,從相互爭搶許銳鋒,變成了各自的掏心掏肺。

    他們講起了戰場上的故事,就連這都比着賽着……

    “許啊,你明白我爲啥得意你不?你這又蠢又笨又倔的毛驢子脾氣,和我手底下一個弟兄特別像,真的……”王文善漲紅着一張臉,說話都變成了大舌頭:“我那弟兄,在機槍掃過來的時候撲我胸口上了,當場人就沒了,等我回過神來,後脊樑都被打爛了。”

    他扯開胸口衣襟,露出亮出彈痕:“瞧見沒,這兒,就是穿透我那兄弟的子彈,至今還卡在了骨頭裏,大夫說了,要把這顆子彈挖出來,恐怕會傷及心臟。我一想,還是拉倒吧,這條賤命爲啥要死在手術檯上,留着打鬼子不行麼?更何況,這子彈,也是我那兄弟留給我的唯一念想,這上頭有我那兄弟的血啊。”

    “自從他走了,我身邊就再沒個說話的人了,團裏那些人都不明白我說的是啥意思,沒勁。”

    許開國也不遑多讓:“你那也叫事?”

    他扯着脖子喊道:“知道我爲啥喝酒不?”

    “不喝多了,一閉上眼,就一羣人跟我要孩子,他們哭、他們鬧,問我爲啥要帶着他們家的獨苗打仗,問我全中國那麼多人,爲啥就他們家孩子死了。”

    “我親眼瞅着多少人,多少人啊,就死在我眼前頭,有的還沒鐵鍬高,有的還是小嘎豆子。”

    “我在夢裏一遍一遍跟他們許諾,說打跑了日本人就不打了,我告訴他們,要是不打這一仗,那就得當亡國奴啊。那羣人不理我,抽我嘴巴……我他媽醒的時候,臉上,臉上,全是眼淚,哈喇子、鼻涕流了一棉襖。”

    “醒過來以後,我就把一張張寫着要跟日本人幹到底的報紙全扯了,那羣文化人懂個屁啊?他們知道戰場長啥樣麼?張嘴閉嘴要跟日本人幹,你們他孃的拿槍啊,動筆算鳥本事!”

    許開國一把抓住了許銳鋒的肩膀,聽着這番話的許銳鋒整個人就像是根兒木頭,硬極了:“可我們是武將啊,我們又沒法懼戰,也不能眼看着日本人踩進了家門當什麼事都沒發生,我們就得打,就得親眼看着這羣人,這羣活生生的人死在戰場上。”

    “本家兒啊,這回你知道自己爲啥來受審了不?咱倆一個罪過,我得把我想明白的事跟你念叨唸叨,你不是抗日受了屈,你也是個武將,可作爲一個軍人,你得明白咱們打仗打的不是戰場上的數據,那陣亡名單上的每一個數字都代表着一條人命,也許昨天他還在你耳朵邊上說話呢。”

    嗡!

    許銳鋒這腦袋就跟通電了一樣通體發麻,整個人身上的所有細胞彷彿都被這股電流激活了。

    他不光是個軍人,還是個殺手,在他的世界裏,崇尚的是生死由命。

    他沒覺着戰場上‘嘡’一槍崩躺下一個陌生面孔是個什麼事,在他的印象裏,在火爐邊上用刀切下大腿上的肉烤熟送進嘴裏的才叫爺們。

    可今天……

    他讓許開國的幾句話說的腦瓜子發炸,整個人發麻,跟中毒了似得脹挺。

    是啊,那是人命啊!

    許開國這樣,知道人命可貴的,才叫爺們啊。

    戰場上的確應該有犧牲,可那不應該是因爲誰的擅自行動,而是在有組織有計劃的謀劃下,於盡量避免犧牲時打響的戰爭才叫犧牲,不然,不是炮灰麼?

    許銳鋒突然一擡頭,看見了天上日頭,他從沒想過自己在葫蘆口一戰裏,送進去了好幾百人當炮灰,幾百人,能密密麻麻沾滿老鴉窩的後山,還都是自己人,怨不得老楚說崩了自己都不解恨啊!

    他們,不該死。

    老許鼻子酸了,端起酒碗仰頭幹了進去,那辛辣的味道充斥着嗓子眼,灼傷般的疼卻從心裏傳了上來。

    “我錯了。”

    一個江湖殺手,北滿坐地炮,被傳聞稱長倆腦袋的許銳鋒低着頭說出了這三個字,發自肺腑。

    “唉!”

    許開國讚歎一聲:“這纔是個爺們。”

    “爺們,就是在犯錯的時候知道立正,爲啥立正?不挺直身軀,誰能看得清自己?誰又願意看見自己的錯處?”

    “本家,你和那些張嘴閉嘴講理由、扯閒篇的不一樣,你敢認,這就是我高看一眼的地方。”

    王文善在炕上盤着腿兒說道:“沒有一落地就頂盔摜甲的將軍,再厲害的人都是從錯處一步步走過來的。”

    “這時候我要再問你,許銳鋒啊,你錯哪了?那就顯得我娘們唧唧了,可咱還是得把你做錯的地方告訴你。”

    “你,知道日本有個叫波多野乾一的人不,這小子是個中國通,這貨將我軍將領以水滸傳的形式做成了文獻,就爲讓日本軍人能更瞭解我們,做到知己知彼。他寫的《赤色的究明》更是日軍將領進入戰場的必修課,其中第六卷就是這《水滸傳》,咱那活爹是九紋龍,幾位大首長分別是玉麒麟盧俊義、花和尚魯智深、小李廣花榮、霹靂火秦明,就連三位女將都分別對應幾位首長夫人。”

    “他們對咱的研究是下足了心思的,許啊,你知道當天和你動手的那位大隊長,是誰麼?他擅長什麼打法?手下那些兵種是王牌?”

    “在這種情況下,這一仗打的跟矇頭蒼蠅一樣,得虧碰上的是剛剛登陸東北的棒槌,這要是碰上打北平或者上海的日軍精銳,你自己琢磨琢磨結果是啥。”

    許開國接着說道:“最好的結果,是日本人遷怒葫蘆口屠村後,徹底滅了你們,然後逼供俘虜直接殺到你們老鴉窩。”

    “這樣的事情在這兒,不是沒發生過。”

    “不然你以爲咱們峽公全國的飛,在忙什麼呢?不還是替咱收集情報麼。”

    “咱吶,現在對於日本可以說是兩眼一抹黑。”

    王文善也嘆息了一聲:“屬於是現做飯現砌鍋臺。”

    “所以組織上把你叫回來,是爲了教會你該如何面對日本人。”許開國接話道:“本家,咱可不想看着你在莽撞的情況下出現在烈士名單裏,打仗的確要有犧牲,可不能有無謂的犧牲,那不是勇,是虎。”

    “在這上面,武術應該成爲所有人的老師,那裏邊有逆勢而起還有順勢而行,能通曉此道,方可成才啊。”

    王文善一捅許開國:“你怎麼又整武術那兒去了?咱這不跟許銳鋒說葫蘆口一戰呢麼!”

    “啊……啊。”

    許開國恍然大悟:“對,對,對。”

    “等有時間,我帶你見見咱們政委,人家那嘴皮子……”

    王文善立即說道:“政委啊,許啊,咱團就有政委,明天你就跟我回團部,我給你放政委炕頭上,讓他天天跟你嘮。”

    兩位首長,說着說着話又變味兒了,但他們的話,在許銳鋒心裏已經鑄造出了一堵牆,一堵密不透風的牆。

    多少年之後,許銳鋒在一個叫‘電視’的東西上看到了國外的世界,他從那裏看到了心理醫生在爲病人重塑心理架構,已經快走不動路,一天都不說一句話的老許指着電視機張嘴大喊了一句:“政委!”

    正因爲這些政委的存在,在無形中化解了連美國心理大夫都沒化解的戰後創傷,將很多深陷其中的戰士一手一個親手拽了出來。

    政委,不是擺設,那是一副滋補的中藥,雖然看上去有他也行沒他也中,喝着還苦,可要真把人家撤了,誰難受誰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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