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槍響給王銘嚇一激靈,他是在老煙槍從小王莊出來以後,被許銳鋒給派出來的,老許就說了一句:“王銘,你腿兒快,先跟老煙槍去。”
可他哪跟得上啊?
出莊的時候還能瞧見老煙槍的影兒,一進山,這平時蔫了吧唧的貨就跟會法術一樣,瞬間消失在眼前。
王銘也不認路,在山裏是左一頭右一頭的亂撞,如果那聲火銃不響,他根本找不着地方。
待到了地方,看見的是日本子讓他那一聲槍響給嚇得正在往山林裏竄,一個個的全都用脊背對着自己。
這不是來活兒了麼?
王銘把槍摸了出來,擡手瞄準時,用另一隻手托住了手腕。
在這個距離下掏了日本人的腚,王銘有十足的把握,可他不適合速射,一槍下去這羣日本人還不得馬上調過頭來?
王銘多想了一層,他琢磨着自己能不能趁日本人被老煙槍吸引的時候,自己摸過去先捅死一兩個,然後再開槍。
想着,他把槍收了起來,順手在綁腿裏拽出了腿叉子,順着日本人的脊背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
“有人看見開槍的人了麼!”
“誰聽見槍聲從哪個方向傳過來的了!”
“說話!”
那個日本隊長雖說受了傷,卻依然在不停歇的詢問着,但始終沒有得到回答。
林子裏的陷阱已經牽動了他們的心神,一槍下去全都驚魂未定,誰還有心思去做出槍聲來源的判斷,他們只知道一個大致方向,但這種聽起來很特別的槍響,似乎印象並不深刻,連人家距離自己多遠都無法斷定。
此時,王銘摸到了最後一名躲在樹後往前觀望的日本人背後,他正舉着槍全神貫注的瞄準着,好像是期待着眼前目標的出現。
咔嚓。
王銘在這一刻踩碎了一根樹枝,在如此近距離的情況下,這種聲音足以引起關注。但王銘真沒拿着日本人當回事,他始終覺着這些日本子和自己在東北殺的那些玩意兒差不多少。
伸出手在對方身後一把就纏繞住了人家的脖頸,順手往後一勒,腦子裏都連接下來的動作都想好了,捂住了嘴以後,照着心臟就是一腿叉子……
沒想到的是,日本人反應極爲迅速,在如此關鍵的時候,立即鬆開了一隻持槍手抱住了樹,王銘往後一勒竟然沒勒動!
那日本人反手握住了他的胳膊,向前一彎腰,屁股往起一頂王銘直接趴在了人家後背上。日本子都沒用大背跨,就是一個小偏肩便把王銘打身後扔到了身前。
這就是戰爭中的小思維,他不需要全面性的擊敗你,只要你體現出了弱勢就行。
噗!
日本人把王銘放倒以後,單手舉起槍一刺刀就紮了下去,正紮在王銘胸口正中間。
碰!
他連想都沒想,將刺刀扎進去以後立即扣動扳機,那上膛的槍械,槍口噴濺出一縷火光,一槍就把王銘崩在了地上。
“不要戀戰!”
日本軍官回頭衝着身後大聲喊道:“所有人,馬上撤出去,馬上!”
這夥人聽見了長官的吩咐開始在叢林裏自己所在方向爲基點,每人持槍瞄準着前行,當這個散佈的傘面一打開,幾乎是覆蓋了叢林內的每一個角落。
他們撤了,順着山路往山腳下撤了過去,這時候老煙槍才從石頭後面爬了出來,幾步衝到王銘身邊,在眼看着就要靠近的時候,腳底下絆了一下,跪在了王銘身軀前。
“王銘啊,你別嚇唬我啊!”
“王銘!”
老煙槍看着胸口正當中在冒血的傷口伸手就把棉襖脫了下來,一把捂在了王銘胸前,那帶有羊羶味兒的羊皮襖被瞬間染紅了。
“老煙槍!”
山下的連隊衝上來了,許銳鋒拎着槍首當其衝,當看見老煙槍跟丟了魂似得雙手沾滿鮮血跪在王銘身前,他喊了一嗓子。
老煙槍回過了頭,臉上的哭相擠出了無數道褶皺,嘴丫子以下玄月的方式彎曲。
“王銘!”
許銳鋒過來一把將老煙槍從地上拽起來,怒視着他說道:“跟沒跟你說把人摸出來就行?怎麼動手了!”
老煙槍用力嚥了一口唾沫:“沒,我沒動手……”
“我找着了日本人就開始挖陷阱拖他們,然後放槍給你們指道兒,我連日本子的邊兒都沒沾,我都不知道王銘咋從後邊追上來了,還讓日本人給放躺下了。”
“你放屁!”四寶子衝着老煙槍罵道:“你說我兄弟弄不過日本子?”
“這一路上咱殺了多少日本人?你瞎麼,我兄弟在哪個日本人面前熊過!”
許銳鋒看出來四寶子的火兒有點摟不住了,喊了一聲:“四兒。”
“你說話!”四寶子等着倆大眼珠子,撅着野豬一樣的嘴:“我兄弟受傷了以後你是不是就在旁邊看着來的?那他媽自己人都和日本子動上手了,你瞅着?”
“就他媽光瞅着啊!”
“四兒!”
四寶子挺着胸膛頂了過去,許銳鋒伸手拽過他的肩膀,在其轉身那一秒,反手一個嘴巴抽了過去——啪!
四寶子被打的臉往天上一仰,等落下來:“爺!”
“冷靜了沒有?要是冷靜下了,讓自己清醒一下,跟我給咱家四兒報仇去,其餘的事,弄死這幫日本子再說。”
四寶子明顯是讓這股邪火衝上頭失去了理智,如果許銳鋒讓他繼續說下去,這小子下一句保準是‘你們抗聯出來的果然和我們死囚不是一條心’,這句話是要說出口,那剛和自己人黏糊到一塊的老煙槍就算徹底沒臉了,幾乎等同於割袍斷義。
眼下,能壓住四寶子這股火的只有許銳鋒……
“來人,給王銘同志送軍區醫院。”
連長說出這句話,許銳鋒立馬攔道:“誰也別動!”
連長問道:“老許,胸口中彈咱們這兒治不了,只能送軍區醫院。”
“軍區醫院在哪呢?送到地方人不死透了麼?”
許銳鋒擡頭看了一樣,衝身後一指說道:“你們幾個,回去給老鷂鷹叫出來,告訴他王銘中槍,還捱了一刀,和他說,是我說的,就算閻王爺親自過來拿人,也得給我搶回來,聽明白了嗎?”
這句話落下。
連長問道:“老許,現在這種情況咱們怎麼辦?”
許銳鋒斜了他一眼,這位連長是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很明顯依靠着年紀和當兵的時間做到了現在的位置,這種場面根本沒經歷過,甚至許銳鋒都懷疑他可能是圍剿之後才上任的。
“馬上派人去師部,帶着二營長帶回來的徽章去,把骷髏隊的事和師部彙報;另外,同樣的彙報往團部也送一份,告訴團長,咱們二營遭遇到了毫無戰略意圖的攻擊,這輪攻擊來的十分蹊蹺,不知道小日本子在預謀什麼……”
“其餘人馬上在這兒搭出來個棚子,派人警戒四周,並派人回去告訴咱們營副,此期間一切事務讓他主理,在沒有確定鬼子的意圖之前,嚴防死守,絕對不允許輕舉妄動。”
幾句話,許銳鋒把全營的任務都安排完了,這倒不是他天生是個職業軍人,而是老許這一輩子都活在事兒上,他見過的事情可能比其他人聽過的還多,所以不至於陷入混亂,哪怕二營長受了傷。
“那你們呢?”
連長追問道。
“我們?”
許銳鋒補充了一句:“這纔剛和日本子照面,就傷了我們營長和我兄弟,這是根本沒拿咱老許當人啊。”
“這麼曬臉的情況下,要是不給他們一個嘴巴,他們會以爲咱老許好欺負。”
“敵後穿插隊的人,跟我走!”
老許、四寶子、老煙槍、徐久隆、陸康,五個人迅速從大部隊中脫離了出來。
四寶子問道:“爺,咱去哪?”他臉上的指印還清晰可見。
“去哪?”許銳鋒冷笑了一聲:“追他們家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