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國某個城池內，遍地都是污血橫流，橫七豎八臥躺殘肢斷臂，已經沒有活人了。
造成這一切的，不是兇鬼厲鬼，而是同爲血肉生人。
刀蓋世神情漠然，提着長刀，雙手緊扣結印，口中唸唸有詞。
“鬼倀，不分善惡是非，甘爲奴僕，拜鬼爲神，執迷不悟，唯有一死超度，方能解脫。”
此城盤踞的厲鬼手段高明，蠱惑全城軍民，日夜燒香祭拜，荒廢生產，每日都有千百人餓死，然而存活之人麻木不仁，始終寄希望於神靈解脫。
這座城池，已經是人間地獄，鬼物大搖大擺，肆意啃食活人，對方卻頂禮膜拜，認爲是幫助解脫，前往永無饑饉病痛的極樂世界。
刀蓋世到來時，不過一刀，就斬下那頭厲鬼的頭顱，結果呢，剩下的百姓殺紅了眼，衝上來找他拼命。
一場屠戮就此發生。
滴答、滴答！
長刀上血滴沿刀尖落下，石窪早已積累一大灘血水，倒映出陰沉的天空。
“堂堂修行者，殺戮無端，豈是正道？”
一個聲音從頭頂傳來，煌煌大氣、威嚴莫名，似乎是九天之上的正神發怒，斥責刀蓋世的殺戮之舉。
“剷除鬼患，何事不可爲？”
刀蓋世眼皮子也不擡，輕輕吐出口氣，吹散飛到面前的幾十團鬼火。
“殺一鬼，卻要全城陪葬，這就是爾等節氣堂的風格？”
“此行此舉，又和那殺人鬼有何區別？”
來自天空的拷問仍在繼續，字字深扎人心，灼燒刀蓋世的靈魂。
刀蓋世輕嘆口氣，“節氣堂？你找錯人了。”
平地起黑風怒卷，磚石破碎，屍身化爲泥土，破敗、腐臭、荒涼的氣息，瞬間瀰漫四周，帶來令人絕望的晦暗氣氛。
在視線盡頭的蒼穹，雲氣流轉成一個漩渦，從中伸出碩大的頭顱，生長一對尖角，以桀驁不馴之勢朝天豎立。
牛鬼！
從古至今，牛頭就是祭祀神靈仙人的三牲之一，從品級來說，更是位列首位。
與此同時，田間勞作更多依賴耕牛，所以牛的地位，在農耕文明極高。
牛鬼，乃是祭祀而死的活牛怨氣所化，一改世人心目中憨厚老實的形象，變得狠毒惡狂，乃是羣鬼之中的佼佼者。
刀蓋世眯着雙眼，看到這頭牛鬼瞳孔血紅，紅茫凝而不散，這是血厲鬼獨有的特徵。
“原來，你就是裘國的血厲鬼。”
刀蓋世點了點頭，“誰能想到，血厲鬼，竟是一頭牛鬼。”
國家大事，在祭與戎。
裘國從開國至今，無論是開戰前的祭祀、得勝而歸的還願，亦或是祭祀祖宗神靈的儀式，都要宰殺大量活牛爲犧牲。
久而久之，怨氣積累，難怪誕生出血厲鬼級別的牛鬼。
“我也沒想到，裘國的環境下，還能養出節氣堂這樣的存在。”
牛鬼雙目充滿智慧，沒有半點兇殘暴戾，緩緩說道。
“再和你說一遍，我不是節氣堂的人，更與之無關。。”
刀蓋世說完這句，決心不再解釋了。
牛鬼卻慢慢分析，“節氣堂，當以二十四節氣命名，人數暫定二十四人，只有少不會多。”
“有趣的是，你也是這段時間，出現在裘國。”
“而且，節氣堂的活動地點連起來，如同蛛網輻射，從四面八方指向都城，不用多說，就是衝着我來的。”
牛鬼深吸口氣，血紅瞳孔轉動幾下，落在刀蓋世的長刀上。
“小子，節氣堂衆人，以你實力最強，想必你就是首領。”
“我們談談！”
刀蓋世來了興趣，“何以見得？”
牛鬼從口中吐出一塊牛肩胛骨，上面遍佈花紋裂痕，呈現神祕的卦象。
“甲骨古流！”
刀蓋世眼皮子一跳，知道這次遇到棘手的敵人了。
三清有連山易、五帝有歸藏易，都是最古老、最強大的甲骨古流傳承演變而來。
凡是掌握這兩門的，都是核心中的核心。
刀蓋世在雲中道宮修行，也知道有位同門掌握連山易，整日裏煙熏火燎，擺弄些牛骨、龜殼一類的，神祕莫測。
他的地位和對方相比起來，簡直天壤之別。
眼前的牛鬼，竟也掌握類似的占卜術！
對了，易道術數的精髓，本就是人鬼各半，這也不稀奇。
“你不是普通牛鬼，到底是什麼來頭？”
牛鬼能算出他的真實本領，更是直接找到他本人，這手占卜的本事非同小可。
雖然，刀蓋世該不清楚，爲何對方死活弄不明白，他不是節氣堂的成員。
“我名爲……太牢。”
太牢！
刀蓋世心頭咯噔，祭祀最高的等級，一般來說是三牲俱全，同樣也能單指……牛。
真相呼之欲出，這頭牛鬼是裘國曆年來，各種國家大事的祭祀積累而成，難怪能在朝廷中央要地操弄風雲，直接架空朝廷的高層。
他還不知道，太牢對他和‘節氣堂’也非常忌憚。
正如太牢牛鬼亮出的手腕，它天賦神通便是‘卜’，能吞吐牛骨測算有無。
所以，這頭牛鬼的智謀心計，冠絕裘國上下，通過幾十年的經營，成功將裘國變成人間鬼國。
修行者、百姓、羣鬼，都在他掌心撥弄操縱，局勢一步步朝着計劃推進。
這個時候，貿然殺出來的節氣堂，打得他措手不及。
太牢牛鬼不放心，親身出都城，不惜提出講和的條件，最大的原因就是……
他以鬼神占卜術，竟看不出節氣堂的來歷，以及各成員的根腳。
這就很蹊蹺了。
節氣堂二十多個成員，不可能從天上掉下來，絕對有大半是裘國本土的修行者，既然如此，怎麼也不可能完全沒有半點痕跡。
結果，半點痕跡也沒有。
太牢牛鬼堅信自己的卜算造詣不可能一無所獲，唯一的解釋就是，對方有更強的卜者在背後干擾屏蔽。
前些天，他好不容易，抓住刀蓋世的一點行蹤，匆忙出都城，終於在這座城池截住對方。
這次，不談出個結果，說什麼也不讓對方離開。
“能不能談，你現在就給個準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