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他解釋:“鞋子一反一正,代表一陰一陽,也就是我們下陰後的狀態,一腳踏陰間,一腳踏陽間。”
“如果有人把我們的鞋子翻過來會怎樣?”
這傢伙問題還不少。
“這就要區別對待了,如果兩隻鞋子都正了,叫雙陽,我們會被從陰間生拽回來。如果都反了,便是雙陰,後果跟續命燈滅一樣。”
初八被我這話唬得一愣一愣的,睜大雙眼看着我。
“你瞪我也沒用,要是咱倆的鞋子出現雙陰,他們就會挖個坑把咱倆埋了。”
這話很大成份是玩笑話。
卻引得屋內衆人一陣不滿。
先是五爪金龍,它衝我嚷嚷道:“嗨,你個臭小子,怎麼生了個烏鴉嘴,這還沒動着呢,就想讓我們給你準備墳坑?”
李迪也狠狠瞪了我一眼,目光似能剜心割肉:“不許胡說八道!”
我笑了笑,說道:“這不是給初八普及下陰知識嗎!”
其實,我心裏這是十五隻水桶打水,七上八下。
畢竟,這是我第一次下陰,還是偷偷摸摸地去幹大事,吉凶未卜。
初八嘴張了半天,才緩過勁來,衝着屋裏的人嚷道:“都聽明白了吧?千萬別碰我們的鞋!”
五爪金龍對這傢伙沒什麼好印象,氣呼呼道:“你放心,就你那臭鞋,花錢請我動,我都不帶動的。”
這話引來一陣鬨笑。
可我知道,這笑聲裏隱藏着幾多關心與牽掛。
我捏着鼻子,忍着噁心,喫下了那顆可以麻痹人靈魂的祕藥,又穿上了魔衣。
又將初八事先準備好的,一件可以將陽間之物帶去陰間的寶貝抓在手裏,才躺到了牀上。
“前輩,開始吧。”
李迪師叔聽到我說開始,有些躊躇,李迪也一眼巴巴的瞅着我。
這讓我想起了多年前,牛瘋子最後一次過陰時的情景。
十多年後的今天,記憶與現實重合,何其相似?
恍惚間,我跟當年的牛瘋子一樣,擡眼往牆上看了一眼,那裏空蕩蕩的,沒有牛瘋子的照片……
十多年了,一切清晰如昨,思念亦如往昔。
“開始吧。”我衝衆人笑笑,然後擺出一副死人入殮時的姿勢,閉上了雙眼。
心裏卻一直在想,此去陰間,會不會見到牛瘋子?
“噗……”
李迪師叔沒再猶豫,一口水噴在我和初八身上,口中唸唸有詞。
“神水過鄉,一遍,二遍,三遍,不念不靈。”
這句唸完,又是一口水,再念:“井中舀來五龍水,河灘帶來草鞋根,江河之水長流過,墳冢之中泡亡魂。”
真難爲這老頭了。
他往我們身上噴的水,便是五爪金龍和麒麟尋來的四種水,浸泡過屍骨他都要往嘴裏含。
不過,再想想我連大姨媽搓成的藥丸都脫了,也就心中釋然了……
“一噴天開,二噴地裂,三噴人傷,四噴鬼絕!陽去陰往,平安歸來……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噗……”
李迪師叔的過陰咒剛唸完,我便覺得頭一沉,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我發現自己正騎在一匹金黃色的高頭大馬上。
初八在我身後,雙手緊緊摟住我的腰。
這小子有些興奮,不停的大呼小叫。
“我靠,這就離魂了,真他孃的神奇,太神奇了……”
我懶得搭理他,四下看了看。
陌生的環境。
不過,憑直覺,這裏應該還是林州城。
陰馬應該帶着我們在尋找進去陰間的入口。
沒多久,陰馬在一片荒野處停下。
眼前出現了一座低矮的土地廟。
看到土地廟,陰馬慢吞吞地往前走了兩步。
在距離土地廟兩米多遠時,奇蹟出現了,低矮的土地廟驟然間變成了一座青磚灰瓦的廟宇。
廟門口正中掛着一塊大匾,上書土地廟三個金光大字,兩旁立柱上還有一副對聯。
上聯是:五行土地厚三方地道深。
下聯是:神恩賜大地厚德載羣生。
此時,廟門大開,陰馬打了個響鼻,擡腿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此乃去往陰間的第一站。
所有心死之人的魂魄,都要到土地廟報道,消除陽世戶籍,開陰間通關文諜。
我這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心中自然緊張起來。
初八這傢伙也跟我一樣。
陰馬一直往前走,初八突然低聲問道:“長生,咱們是不是要下馬?”
這一下把我問愣了。
對啊,我們要不要下馬?
土地爺大小也是管理一方的神,我們不下馬,會不會引得他心生不滿?
可如果下了馬……
我們現在是冒充的陰差,也不知道我們所冒充的這位跟這土地爺誰的官更大一點?
“咦?有生人!”
我正爲下馬不下馬的事感到頭大,廟裏忽然傳出一道人聲。
循聲望去,就見一張棕褐色的案桌後,坐着一個衣着質樸,鬚髮皆白的老者。
這大概就是林州的土地爺了吧?
土地爺瞅了一眼陰馬,慢悠悠說道:“原來是陰差。”
這句後,他又嘀咕道:“林州城的陰差不是李瘸子嗎?怎麼換人了?兩位陰差同乘一匹馬,陰間是無馬可騎了?還真是怪事……”
我被這話驚出了一身冷汗,生怕他上前來盤問。
初八一雙摟着我腰的手,也加上了力道,看來,他也是緊張到不行。
好在這土地爺沒有多管閒事,自言自語說了幾句後,竟然趴在案几上閉上了眼。
我頓時鬆了一口氣,粗略的打量一圈。
陰馬自從進入土地廟就腳下不停,不過不是奔跑,而是踱步,這大概是出於對土地爺的尊重吧。
片刻後,陰馬馱着我們走進了土地爺案桌左邊的一個通道,然後揚蹄狂奔起來。
耳邊陰風陣陣,通道內漆黑無比,眼睛完全成了擺設。
這應該就是傳說中從陽間到陰間最黑暗的那段路了。
普通的鬼魂走這段路,如若沒有引魂燈,會迷失於此,永世不能脫身。
還好,我們有陰馬。
只是這路好像不平,一會像在爬山,一會又像在下山。
我估摸着大概跑了半拉小時,眼前纔出現了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