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瑞文彎下腰,仔細的摸了摸。
“父親,再摸摸這一幅畫作。”見虞瑞文沉默不語的品評,虞婉娘又道,虞瑞文放下這一幅,又到另一幅前面摸了摸,然後又回到之前的回作上再摸了摸,眉頭緩緩的皺了起來。
“父親,是不是覺得有些不同?”
“稍稍有一些不同。”虞瑞文又回到之前的畫作上,重新仔細的摸了起亞。
虞兮嬌嫣然一笑:“父親,和之前的畫作比起來,這一幅相對來說手感要好一些,對嗎?”
“對,有些差別,但差別不大。”虞瑞文站直了身子道。
“既然差是不大,三妹又何必特意的多提出來說?”虞玉熙不以爲然的道。
“差別不大,但價錢差了許多,史上稱章老寄居蜀地,後來更是衣食堪憂,生活如此困頓的情況下,自然不會選用從京城千里迢迢送過去的價高的生宣,而只是選用蜀地自產的生宣,蜀地誌上說當初蜀地的生宣雖然比不得京城的生宣,但已經算是不錯了。”
虞兮嬌不慌不忙的道。
“那又如何?可能有朋友路過,送於章老一些生宣。”虞玉熙反問道,“章老有一些朋友都是京城的。”
這話說的虞瑞文緩緩點頭。
“父親,當然不只這一處,還有這裏,您看。”虞兮嬌伸手指了指兩畫的落款。
虞玉熙也湊了過來,看清楚上面的落款後,沒直接插話,先看了看虞瑞文。
“父親覺得這兩個落款一模一樣?”虞兮嬌道。
虞瑞文一愣,這地方他方纔就看過多次,的確覺得落款是一樣的,而今聽虞兮嬌這麼一說,左右再仔細的看了看之後,思索後肯定的道:“是一模一樣的,落字筆調都相同。”
“父親既然這麼喜歡章老的畫作,對於章老的經歷應當很清楚的吧?”虞兮嬌不急着說畫作,還問起這位章老。
“爲父的確看這他的身世詳細記錄。”
“那父親一定知道他到蜀地後,也曾經想做一番事業,無奈沒做成,而後又牽扯到一些事情中,甚至還得罪了當地的蜀地的官僚的事情?”虞兮嬌繼續問道。
“知道,章老與官途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好,得罪了當地的官吏,還被連累進一樁案子裏,而後還落了案,雖然最後放出來,只是在牢中也受了不少的苦地,還曾經被上了拶刑,差點毀了章老的手,之事後來在章老的自傳中也還說起,三個月後他的手才能再作畫,但還是沒有好全。”
虞瑞文感慨道。
拶刑往往是對女犯施用的酷刑,是夾犯人手指的刑罰,原本是不應當用於這位章老之身,況且他當時只是被牽累,也不需要上刑,但偏偏有人暗中動了手腳,在牢房裏有人給他上了拶刑。
幸好當時的蜀地有一位喜歡章老的大官吏伸了手這才保住了章老繪畫的一雙手。
“父親看這畫作的時間,應當是正巧那事發生的三個月之後,這畫也是大家都知道的,是章老這次刑事之後的第一幅畫作,章老自己後來也說,畫此畫的時候手還沒有好全,特別是寫字的時候,稍稍差了一些風骨,字寫的遠不如前。父親,既如此,這簽名又怎麼能一模一樣?”
虞兮嬌緩聲道。
隨着她的說話,屋內安靜了一下,三個人全都沉思起來。
窗口的香爐,輕煙嫋嫋,讓人凝心靜神。
簽字的確是一樣的,看着就像是真的,不過虞瑞文是真心喜歡這位章老的作品,對他的生平也是瞭如指掌,細品之後,點了點頭:“的確,這筆字不可能一模一樣,否則也不會有半年後,字才如初的說法。”
時間和這段歷史對上,虞瑞文一拍桌子:“這畫居然假的,還騙我是真的,我現在就去找他。”
“父親要去找誰?”虞婉娘見他如此氣惱,笑問道。
“是揚山侯這廝,居然跟我說必然是真的,還害我花了大價錢。”虞瑞文氣不過的道,伸手去卷畫作。
揚山侯是皇上器重的臣子,在一衆勳貴中算是少數幾個又有爵位,又得皇上器重的臣子,和虞瑞文這個閒散的皇親,不可同日而語。
“父親,這畫買了便買了,當時父親必然也是同意了的,如今再去鬧事,反而不好看。”虞兮嬌安撫虞瑞文道。
“父親,假便假了,下次有心便是了,您這麼去找揚山侯,必然會讓人笑話。”虞婉熙也開口勸道。
“我雖然覺得是真的,但當時如果不是他一再的說是真的,不是他一再的表示要買,我也不會花那麼大的價錢。”雖然得到兩個女兒的緩語溫存,虞瑞文還是越想越氣,用力的一跺腳,“我就說他當時怎麼對我這麼好,平日裏可不會這麼親熱。”
“父親,您自己也說了,這事是您自己願意的,如今再怨責也沒用,下次還需小心一些就是。”虞玉熙勸道。
虞瑞文重重的在椅子上坐下,他也知道兩個女兒說的是,可偏偏這口氣就咽不下去,如果當時不是揚山侯挑事,他怎麼就會高價買了一幅假的回來,這口氣真是越想越咽不下去。
“父親,若是想出氣,也有法子。”虞兮嬌眼睛一轉。
“什麼好法子?”虞瑞文的身體驀的坐直起來。
虞玉熙冷冷的低哼了一聲,目光也看了過來,一個鄉下來的小丫頭,還真的覺得自己有本事正面對上得寵的朝臣?還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父親當時是和揚山侯一起看中的畫作,而當時揚山侯還和父親一直搶這卷畫,因此擡高了價格?”虞兮嬌輕笑道。
“對,如果不是揚山侯,我怎麼會花這麼高的價。”虞瑞文之前沒心疼錢,這會知道假的後,越想越覺得心疼,這價高了之前的數倍。
“既然揚山侯也喜歡這畫作,而且還特意的和父親爭搶,父親何不現在把畫作送到揚山侯府去,就送給揚山侯,君子不奪人所愛嗎。”虞兮嬌水眸輕輕揚了揚,輕笑道。
“他害我花了這麼多的冤枉錢,我爲什麼還要給他送過去?我沒打上他家的府門就不錯了。”虞瑞文沒好氣的道。
“父親說的是,三妹恐怕不知道揚山侯其人吧,也是三妹纔到京城,對於京城一些權貴還不是很熟悉。”虞玉熙道。
這話是嘲諷虞兮嬌。
虞兮嬌當做沒聽到,忽然低頭湊到虞瑞文耳邊,低聲的說了幾句話。
待得說完,虞瑞文先是一愣,而後哈哈大笑起來,看着小女兒伸手輕點了點她的額頭:“你這小丫頭跟我少時倒是蠻像的,這事要是成了,爲父送你一份大禮。”
虞玉熙雖然努力想聽清楚,無奈又不便湊過去聽,聲音又着實的低了一點,說的也快,待想細聽,話已經說完,只聽到虞瑞文哈哈的大笑聲。
“不必要什麼大禮,女兒就想去徵遠侯府看看。”虞兮嬌捂着額頭,退後一步,嬌嗔道。
“你去徵遠侯府看什麼?”
“女兒就是想多給蘭萱縣君上幾支香。”虞兮嬌道。
“你這孩子……”虞瑞文臉上的笑容漸退,看了看一邊的虞玉熙道,“熙兒先回去,我和你三妹有話說。”
這是不願意讓虞玉熙聽到的意思了,虞玉熙滿心不願意,她此來還有事要說,如今被虞兮嬌打斷,但又不便當着虞兮嬌的面說,只能暫時退下。
等退到門外,原本微笑的臉驀的陰沉了下來,
“姑娘,我們先回去?”丫環低聲道。
“不急,等!”虞玉熙回頭看了看書房,眼中閃過一絲怨憤,而後變爲一抹厲色,從來只有父親和自己說話,不讓人打擾的,而今居然讓自己先退出去,站定在書房外的迴廊處,虞玉熙臉色冷寒。
書房內,虞瑞文的眉頭皺了起來,伸手搖了搖道:“嬌兒,徵遠侯府的事情到此爲止。”
“父親,爲什麼?蘭萱縣君是女兒的恩人,大恩無以爲報,總得送上自己的一份心意。”虞兮嬌道。
“你真的只是爲了上三株香?”虞瑞文皺眉盯着她看了半響道。
“若是發現……”虞兮嬌遲疑了一下。
“發現什麼?發現徵遠侯府有問題?”虞瑞文氣惱的伸手指了指她,“你是宣平侯府的女兒,和徵遠侯府原本沒什麼關聯,最多就是同族之女,怎麼能一再的插手此事,況且你還是未嫁之女,這傳出去……以後好說不好聽。”
女兒家的名聲有多重要,虞瑞文可不願意女兒伸手管了徵遠侯府的事情,最後把名聲傳歪了。
“之前當街……你說的幾句話,就是有失體統的,你只是一位閨閣千金。”虞瑞文生怕虞兮嬌聽不懂,又特意的說的明白一些,“那種情形下,哪怕你說的是對的,也不應當說,以後我們府上和徵遠侯府就得遠遠的。”
這話虞瑞文原本回來就要對小女兒說的,後來見她也沒什麼行動,就淡了下來,如今舊事重提,虞瑞文忍不住要提點女兒幾句。
“父親,我知道的,但是……恐怕我現在遠不了了。”虞兮嬌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