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就只是不帶任何情緒和好惡地與他對話而已。
人類的恐懼來自於未知,而祕星之眼即是未知,是永遠無法被理解和認知的未知。
在奧斯瓦爾德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思緒之後,他戰戰兢兢地回想起剛纔與神面對面對話時祂所說的話。
“做個好夢……?”
奧斯瓦爾德皺了皺眉,一時半會兒沒能理解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在嘲諷他白日做夢?
不可能的吧,祂看起來沒有這麼接地氣啊,還會嘲諷人的嗎?
也許……就是字面意義上的讓他去睡覺?
睡一覺醒來,他就可以再次見到他的母親?
奧斯瓦爾德下意識看了看手錶上顯示的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
他收起了放在一旁的雨傘,眸光沉沉地走出了教堂。
他的馬仔們立刻湊上前來,跟在他的身後,見他臉色並不算好看,便面面相覷,也不敢多嘴,只是恭敬地爲他拉開了車門,將他送回了科波特家族在哥譚的豪宅。
車行到一半,哥譚就開始下起了雨,連綿不斷的陰雨讓冰冷而潮溼的空氣更加令人不愉,尤其是對剛面對過外神虛影的奧斯瓦爾德來說,這陰冷入骨的感覺讓他渾身戰慄,直到回到宅子裏,點上了壁爐,坐在熊熊燃燒的爐火邊,這才稍微緩解了一些。
他躺在椅子裏,聽着窗外的雨聲和壁爐裏爐火嗶啵的聲音,回想起今天的經歷,寒氣便自腳底慢慢侵蝕到心底。
或許,他真的一覺醒來,就可以再見到他的母親了。
哪怕只是見一面……和她說說話,也挺好的。
或許是今天經歷了太多,他格外的疲憊,沒過多久就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境。
……
夢境中。
霍索恩注意到奧斯瓦爾德的夢境已經開始建立,他便直接將自己的靈體投射了一部分力量過來,然後順手將早已經脫離了物質世界的科波特夫人的靈體殘餘給拉了過來。
這對他來說並不需要費什麼力氣,企鵝人和他母親的靈體本就互相吸引,他們在這個不大的夢境裏很快就可以遇見。
他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企鵝人頭頂的san值。即使是自己的母親,直面對方本該已經徹底消亡的靈體也會造成企鵝人精神的損失,好在他倆血脈相連,損失的程度並不高。
他瞥了一眼正在夢境裏迷茫地四處張望的企鵝人,計算了一下他目前的理智能支撐的時長,然後退出了夢境。
……
這不是奧斯瓦爾多第一次做清醒夢,但他從來沒有過這麼玄妙的感覺。
以往的清醒夢,大多都只是他意識到了自己在做夢,但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爲。
可現在,他知道自己在做夢,卻也發現他就像是在真實世界裏一樣,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奧斯瓦爾多意識到這個夢境的場景似乎正是哥譚,他此時正在迷霧籠罩的大街上,他在街頭找了個櫥窗,朝着玻璃看了一眼,意外地發現自己似乎是回到了還在給人當傘童的那段時間,無論是裝束還是氣質,都與現實中的他完全不同。
他在夢境中回到了十多年前?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他精神一震,很快就確定了自己的目的地——他家那在現實生活中已經基本荒廢了的老宅子。
門沒鎖,他跌跌撞撞地推開門,腳步蹣跚、一撅一拐地衝了進去,一眼就看見了背對着他坐在椅子旁的身材有些臃腫的婦人。婦人穿着已經有些落伍的、色澤陳舊、裝飾有些過於浮誇的裙子,把亂糟糟的捲髮盤成了一個複雜的髮型,聽見了身後的動靜之後,她動作有些僵硬遲緩地回過頭,一眼就看見了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奧斯瓦爾德。
“奧斯瓦爾德?”她眨了眨渾濁的眼睛,那雙眼睛像是稍微恢復了一些清明,“真的是你?”
企鵝人像是被什麼極度不可思議的東西給震撼住了,愣愣地站在原地,他感覺自己的腳像是被釘在了地板上,呼吸停滯,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在轟鳴。
如果霍索恩此刻在場,就能看見他的理智值正在以一個恐怖的速度垮塌着,幾乎是一瞬間就掉了一半左右。
然後他走上前,緊緊抱住了自己的母親。
“是我。”他說道,“媽媽,好久沒見了,我好想你。”
……
一小時後。
尤萊亞坐在奧斯瓦爾德房間陽臺的圍欄上,百無聊賴地將腿架在欄杆上,閉着眼睛聽嘩嘩的雨聲。
他心裏默默計算着時間,在差不多抵達企鵝人理智極限的時刻,他睜開了眼睛。
就在這一刻,奧斯瓦爾德的夢境陡然崩塌,該回到靈體世界的死靈被拖拽離去,而該回到物質世界的做夢的人也猛然清醒了過來。
依然是他的房間,依然是熊熊燃燒的壁爐,窗外依然下着雨。
但他卻清晰地記得自己剛纔那個夢境的每一個細節。
他回到了十多年前的哥譚,重新見到了他的母親。他的母親很清楚自己已經死了十多年了,也並不知道爲什麼她會進入奧斯瓦爾德的夢境,但這並不妨礙他們依然能夠像過去那樣親密地溝通。
他感覺身上冰涼,但心裏卻暖洋洋的。
這個世界上……總算還有一個能和他如此親密無間地交流的人,有一個真心實意地會爲他的每一個成就高興,爲他所遭遇的每一場不幸而心疼的人。他的親人,他的母親。
這麼多年了……這麼多年了啊……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爲這個夢境消耗了他太多精力的緣故,他覺得腦子裏昏昏沉沉的,有些抓不住自己的思緒,甚至在如此大雨滂沱、雨聲吵鬧的夜晚,他都隱隱約約能聽見自己的耳邊有什麼低沉而沙啞的聲音在低聲呢喃着什麼。
他聽不清,但這些聲音卻擾得他心煩意亂,甚至頭痛欲裂,難以名狀的煩躁感和恐懼感像是淤泥一樣覆蓋在他口鼻之間,讓他連呼吸都有些不太順暢。
這是副作用嗎?與死者溝通的副作用?他想着。
正在他忍受着這難捱的副作用期,他驟然感覺到一陣極其陰冷的風自腳邊吹過,壁爐裏的火苗瘋狂地跳動了起來,像是在做着最後的掙扎。
然後下一秒,爐火熄滅了。
陰冷的氣流伴隨着霧氣在他的房間裏瀰漫開來,耳邊的低語聲似乎也變得更加清晰了,他終於能聽清一些似乎毫無關聯的詞彙,毫無意義的句子——
“呃……”他猛地捂住了腦袋,臉色慘白,嘔吐的衝動貫穿了他的全身上下。
就在此刻,他看見房間裏的霧氣開始漸漸凝聚,一團迷濛的灰暗中,他看見一個人站在那裏。
他正低着頭看着自己,沉默不語,房間裏的溫度似乎更低了。
是神的使者嗎?
他來……收取代價了嗎?
奧斯瓦爾德忍着焦躁感、疼痛感和耳邊令人作嘔的低語,強行讓自己打起了一些精神。
……
此時此刻,他並不知道,自己眼裏神祕強大的神使正在心塞。
尤萊亞:這殘餘的理智……可以說是絲血逃生了。
【奧斯瓦爾德·科波特:理智值:1/100,污染度:636】
果然下次還是不能心太軟……該打斷夢境的時候還是得打斷。
奧斯瓦爾德有些艱澀地說道:“……您是來收取代價的神使嗎?”
尤萊亞靠在牆上,嗯了一聲。
奧斯瓦爾德輕呼出了一口氣。
他知道會有這麼一刻,所以當它來得如此之快時,企鵝人反而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至少,他不需要提心吊膽地等待着。
“我需要付出什麼代價?”他問道。
尤萊亞沒有立刻回答,他看着企鵝人頭頂的理智條,斟酌了一會兒,才語氣平靜地開口說道:
“錢和房產。”
企鵝人:“……?”
這麼接地氣的嗎?
還沒等奧斯瓦爾德頭頂上的問號完全冒出來,尤萊亞就補充了一句:
“祂需要你,在哥譚建立一座祕密教堂。”
但尤萊亞並沒有立刻就拒絕布魯斯,他知道對方也只是好意。
他只是發自內心地感嘆……想要讓祕星之眼的信用值稍微增加一些、甚至將祕星教會合法化也太難了,目測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於是尤萊亞說道:“我想你或許對祂有一些錯誤的認知。”
布魯斯也保持着足夠的耐心,他說道:“哦?”
“你應該知道,開設救濟站這種地方是有利於社會穩定的吧?”尤萊亞又挑了一顆草莓塞進嘴裏,酸酸甜甜的讓他愉快地眯起了眼,根本停不下來,“如果只是爲了散播信仰,爲什麼祂不讓我們直接利用粗暴的手段進行信仰征服呢?”
布魯斯擡起了眼睛,微微皺眉:“……”
“發動聖戰、降臨神蹟、甚至是爲任何人提供實現願望的機會,無論願望的內容是什麼……”尤萊亞說道,“這樣不是能更快的散播信仰嗎?”
“祂是外神,在散播信仰這件事情上,祂如果太過火,會導致大範圍的瘋狂蔓延開來。”布魯斯說道。
說完後,他就愣了一下。
尤萊亞笑了起來:“沒錯,但祂本該不在乎的,是吧?實際上,狂信徒對祂來說用處更大,但祂卻並沒有選擇野蠻的思想侵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