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彥錦剛剛一動, 謝沛就察覺到了。只是她並沒有推開某人的狗頭, 反倒側了下肩膀,讓兩人捱得更契合了些。
上一世在軍中,鬼將軍可沒少跟士兵手下們同吃同睡。在北寒之地, 尤其是到了冬季時,常常有睡前還說說笑笑的同袍們, 轉天清早就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在謝沛想來, 若是能救下那些同袍, 別說只是靠個肩膀了,就是抱緊了取暖, 她也不會介意。
生死麪前, 俗規常理不值一提。
前半夜, 一切正常。後半夜,智通換下了謝沛,開始守夜。
謝沛也有些困了,就將腦袋靠在李彥錦的狗頭上,沉沉睡去。
守夜的智通站起來四處走動了下,當他轉回來時, 就看到了兩個小傢伙頭靠着頭的睡姿。不過在大和尚的心裏,李彥錦乃是謝家養着的小女婿,所以並沒有大驚小怪, 只是輕輕嘖了一聲。
倒是次日清晨, 李彥錦醒來後, 把自己嚇得夠嗆。
原來,他整個人也不知何時起,竟完全鑽進了謝二孃的懷裏。於是這一睜眼,就看見了二孃光潔的下巴和潤澤的粉脣
李彥錦小心翼翼地從香軟的懷抱中,掙扎出來,心中不禁長出了口氣。幸虧二孃沒醒,不然真是尷尬到爆炸啊算了算了,權當自己真就是個小孩,昨兒也不過是兩個小朋友靠在一處罷了,沒事的、沒事的
李彥錦心裏碎碎念着,臉上卻不免有些發紅。上輩子,他雖然混得小有名氣,卻也只在小學六年級時交過一個小女友。初戀了一個月,剛拉上小手手時,兩人的偶像卻爆出了不和傳言。小女友爲此含淚寫下了絕交信,一段懵懂初戀就此畫上了圓滿的句號咳。
再然後,李彥錦就在發胖這條路上一去不回頭。
幸虧高中時,抽條長到了一米八,這才讓他後來在面對鏡頭時,還能獲得一個萌萌噠的評價。
換句話說,李彥錦有生之年,除開幼兒園時期與異性有過親密接觸,昨晚就是他頭一次被同齡的女孩擁入懷抱,咳。
李彥錦總感覺哪裏怪怪的,雖然臉色微紅,卻不是因爲什麼心跳一百八、小鹿亂撞造成的。而是他覺得自己與謝二孃彷彿角色顛倒了
胡思亂想的李彥錦無意識地在地上刨了個小坑出來
智通扭頭看到了,沒忍住,噴笑出聲。
“噗嘿嘿嘿你小子趕緊把身子骨練壯點吧,不然以後恐怕就真要鑽到地洞裏了嘿嘿嘿嘿”智通笑得肩膀直抖,一點不介意某人羞怒中帶着哀怨的眼光。
謝二孃其實剛纔就醒了,她假裝什麼都沒聽到一般,揉了揉被李彥錦壓得發麻的左手,眉頭微翹地說道:“師父笑什麼呢這麼開心”
智通咳了一聲,道:“沒啥,灑家看今兒天氣好,心裏痛快咳。”
李彥錦在一旁沒好氣地哼了聲,蹲下來把自己的被窩卷疊好,又轉頭去疊謝沛的。
智通“嘖”了一聲,感覺這小子已經完全沒希望了,就從水袋中倒了點水洗漱起來。
謝沛彎着嘴角,給李彥錦搭了把手,三人很快就收拾好了。他們剛啃了點乾糧,喝了點水,就發現德雀班的車隊也動了起來。
就這樣又跟了一天後,晚上休息時,謝沛用根細枯枝在地上划了一會,說道:“看天氣,明兒下午多半要下場大雨。按德雀班的腳程來算,他們應該會在前面的山坳林避雨。離那裏不遠有個孤嫂嶺,據說曾經出過山匪。所以,我覺得山坳林那裏正適合咱們動手。”
智通聽得眼睛一亮,道:“林子裏樹多,倒是很好掩飾咱們人少的問題。行啊,今晚都好好休息,回頭咱們抄到他們前路去,在林子裏等着這夥鳥人。”
李彥錦並沒說話,他此刻心中頗有些驚疑不定。
雖然知道謝二孃是個練武奇才,又天生神力,可這些還是能夠理解的東西。
但是,仔細想想看,他剛纔都聽到了些什麼東西
一個十歲的女孩,似乎以前也沒什麼離奇經歷,可不但會精確的辨別天氣,還對外面的地形瞭如指掌
這,簡直就是
李彥錦偷偷瞥了眼謝沛,卻被對方逮了個正着。
謝二孃嘴角含着極淺的笑意,一雙晶瑩明澈的眸子微微眯起,看向李彥錦時,卻讓他忍不住心中一凜。
這謝二孃有祕密且她似乎還知道自己的祕密李彥錦在剛纔兩人對視的一瞬間,讀懂了二孃眼神中藏着的深意。
他心中慌亂了一瞬,然後立刻就明白過來,二孃並沒有害他的打算,說起來,這更像是給他傳遞了一個接頭的暗號一般。
若是二孃剛纔的眼神不那麼直白,恐怕李彥錦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那一層去。這樣看來,二孃恐怕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成爲可信賴的同伴吧想到這裏,李彥錦忍不住又認真地看了眼謝二孃。
就在他心中念頭剛定之時,謝沛也已經觀察了他一會。她看到李小郎先是緊張了一瞬,但很快又放鬆下來,直到再次坦然對視。二孃見狀,忍不住心中微微一喜。看來,這輩子說不定能找到個同路人了
兩人這無聲的交流只不過短短片刻時間,一旁的智通還以爲是這對小人兒在眉目傳什麼呢
“咳,說正事啊,說正事啊”注孤生大和尚強調了會議的嚴肅性。
謝沛嘴角笑意變大了些,繼續說道:“雖說是明日能藏在林子裏動手,但咱們還是得有個謀劃。既然咱們是想暗中救人,不如這樣”
三人睡前商議了一個時辰,這才把明日的行動全部定下。
而德雀班那一邊,姜悅童的心情卻越來越焦急起來。
他雖然在衛川縣成功找到了人願意相救,可對方到底會如何做,姜悅童並不清楚。
自打被那“蘭姨”押上驢車後,這兩天裏別說落單的機會,就連下車走兩步,都很難達成。
姜悅童知道,這是蘭姨害怕自己半路逃走。但他更清楚,如果沒人接應,在人生地不熟的情況下逃跑,成功的可能性實在太低。
他現在只希望,那謝二孃真的會去荊南府找人相救,而且還會留心追蹤德雀班的行蹤。
想到這裏,姜悅童心中又忍不住喪氣。他自己都覺得對個十歲的女孩兒抱着這樣的希望,實在是有些太過了
然而哪怕他心中如此煎熬焦慮,可面上卻依然做出副害怕、怯懦的單純模樣。
次日清早,德雀班繼續趕路。到了中午時,天色果然陰了下來。
到了申初時分下午三點,已經有雨滴落下。德雀班的班主看了天色後,發話,讓衆人到前面的林子中避避雨。
車隊急忙忙地趕到了山坳林,在一片吆喝催促聲中,戲班衆人藉着林中枝葉和車隊攜帶的油布,搭起了避雨的棚子。
雨越下越大,班主無奈,只能宣佈今晚就在這林子邊上過夜。
他們並沒立刻進城,而是先去古德寺,找到方丈慧安大師密談了一個時辰。
謝沛並沒選擇對慧安隱瞞什麼,而是把來龍去脈說了個一清二楚。
慧安聽完後,唸了聲佛號,點頭道:“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智通雖性子有些莽撞,可行事卻自有我佛門弟子的心懷,善哉啊,善哉”
謝沛又與方丈聊了一陣,兩人統一了說辭後,這才告辭回家。
也是時機湊巧,兩人剛到家門口,還沒進去,就聽飯館裏傳來了某個熟悉的聲音。
“謝老闆,你不是一直都是個大善人的嗎怎麼今兒倒如此心冷啊”朱大陰陽怪氣地站在飯館正中央嚷嚷着。
李小郎和謝二孃走過去一看,就見屋子裏有十來個食客正在喫飯。只是他們一邊喫,卻又一邊不住扭頭朝屋子中間看去。
那裏除了立了個胖大魁偉的朱大外,還有個嬌小的人影半趴半跪地,伏在屋子中央。
而小夥計阿壽則滿頭是汗地扎着手,攔在廚房門口,嘴裏一個勁說着:“我們老闆不缺人手,且館子裏也不能招女夥計你們趕緊走吧,走吧~~”
地上那女子聞言,哭得越發大聲起來。朱大則轉了轉眼珠道:“嗨,這有何難。不能招女夥計,謝大善人不如招個乾女兒好了。就像之前養那個餓死鬼一樣,給人口飯喫,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