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繡南枝 >第一百七十三章 十八歲之前的我
    蘇南枝沉默了下,秀眉擰的很緊,客觀地說道:“我與他訂了親,自然是會相處的多一些。”

    他語氣酸澀:“那本王呢?”

    “你怎麼會這樣問?”蘇南枝忽略掉心底一絲異樣,緩緩道,“我與王爺,不是朋友嗎?”

    “好一句朋友。”他幾乎是一字一句地重複,語氣又酸又落寞,失望地問,“那你在馬車裏的時候,也是把本王當朋友嗎?”

    蘇南枝不想說是,也沒法說不是。

    “有的關係,不適合刨根問底。模糊掉出格的行爲,對你我都很好,不是嗎?”

    “模糊不了,沒法模糊。”蕭沉韞很失望。

    失望之處在於,她如此不在乎他,如此不負責任,那她把他當做什麼了呢?

    當做一時失控放肆的對象,還是從未走心,只是故意撩撥他。

    可是他,本就隱忍剋制的心,經不起反覆撩撥。

    就好像,你愛的人深情地吻了你,吻完之後,他說他其實不喜歡你,然後把這一切當做沒發生過。

    一顆真誠的心,禁不起肆意撩撥。

    蕭沉韞拿她沒辦法,捨不得罵,捨不得指責。

    他試探性地,小心翼翼地握住蘇南枝冰涼的手,放在他怦怦直跳的心口:“你感覺到了心跳嗎?”

    蘇南枝渾身震顫,木訥地點點頭。

    他失望地低聲道:

    “我這裏也會疼。”

    “我也是人,也會心疼。”

    蘇南枝霎時紅了眼,她很難以置信,她會從英勇無畏的戰神嘴裏聽到這兩句話。

    “你是久居高堂的攝政王,你不是一向瀕臨不懼嗎?你不是一向運籌帷幄嗎?”

    正因她知道蕭沉韞從來都冷靜沉着,從來都不會喪失理智,從來都可以雷厲風行地解決所有難題,所以她以爲,蕭沉韞不會在意馬車之上的荒唐。

    “你們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也可以去秦樓楚館,應當不會把一個女子的吻放在心上。又怎麼會在意馬車之上,兩個成年人的情難自禁?”

    “我在意。”

    “其次,我不是別的男人。

    “我沒有去過青樓楚館,我放在了心上。”

    他深吸口氣,有些妥協道:“本王當真了。”

    她何嘗不想當真?

    可處境容不得她當真。

    陛下對蕭沉韞有意削權,皇后伺機要殺她,蕭瑜尚未扳倒,又有陛下賜婚。

    蕭睦這樁賜婚,賜的過分微妙,彷彿拿住了蕭沉韞死穴,彷彿在等待一個時機,只要蕭沉韞搶婚抗旨,只要對臣妻做出不軌之事,就必然能借題發揮。

    如果非要在一起,不止是蕭沉韞,連蘇南枝也會落下抗旨通姦罪名,被褫奪郡主封號,辛辛苦苦治理好的死水縣食邑將收穫全無。

    那她步步爲營走到今天,做的一切努力,將付諸東流。

    若所有努力付諸東流,那她重生便毫無意義……

    這個代價太大了。

    “兄長尚在邊疆受苦,父親還在驪山養傷,大仇未報,兒女情長不足一提……”

    前世家人慘死的場景,歷歷在目。

    蘇南枝嗓音很低落,她冰涼的掌心被他跳動的心口焐熱,可她還是搖了搖頭:

    “我可以和你在一起,但代價太大了。不計後果的愛情很自私,會連累很多人,會得不償失。我承認,我是有點喜歡你,但這不足以讓我放下家仇大恨,不顧一切地和你在一起。”

    “人立足於世,想法各異。有人以仕途爲重,有人以家爲重,有人以愛情爲重,有人率性而活隨心所欲,大家都沒錯,可很遺憾,我不以愛情爲重,給不了你熱烈的迴應。”

    “愛情很美好,卻不是我生活的全部。”

    “你很好,我也很好。可惜,你沒有遇見十八歲之前的我,十八歲之前的我,無憂無慮、天真爛漫,可以赤誠無畏地愛上你,有不顧一切的勇氣,你說去哪裏我就跟你去哪裏,我不會像現在這樣三思而後行、處處彈盡竭慮。”

    “問題在於,我現在不是十八歲,你也沒在十八歲的時候遇見我。”

    十八歲之前,她還沒重生,還是那個溫柔軟糯的枝枝,不知愁爲何物。

    會追蜂撲蝶、放紙鳶、愛看戲文本子,只要喫到單芳齋的桂花糕,就可以開心一整天。

    但,這樣單純脆弱的她,蕭沉韞不會喜歡吧。

    痛苦的經歷淬鍊了現在的她,他喜歡上現在的自己,但時局卻致使二人不能在一起。

    蘇南枝沉吟道:“並不是喜歡就非要在一起,否則世上怎會如此之多的癡男怨女?很多人終其一生也未能遇見所愛,依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新婚之夜掀蓋頭時,纔看見伴侶的樣子,但多數人還是相敬如賓地過完了這一生。”

    “王爺出生封王,自小尊貴無邊,比普通人多了不少隨心所欲的底氣,可我沒有這樣的底氣,我連走到郡主這一步,都九死一生、費盡了全力。”

    蘇南枝眼眶逐漸通紅,纖瘦的身子不斷髮抖,死死咬着牙險些崩潰:“蘇家……只剩下我一個人在撐着了……”

    黑夜裏,女子在低聲哽咽。

    蕭沉韞的手背濺了一滴水,那是蘇南枝仰頭看屋頂時落得淚珠。

    好像。

    今天是他錯了。

    或許,他不該來質問她,也該將馬車之上的荒唐,壓在心底不再提及。

    因爲,他實在沒法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哭。

    她只要一哽咽,錯的就該是他。

    “我尊重你。”蕭沉韞脣角泛起苦意,揉了揉她的腦袋,替她擦去臉上的溼潤,“我都聽你的,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的步子,踩着你的腳印走。”

    你做什麼決定,我就做什麼決定。

    你說不在一起,那就不在一起。

    反正,都聽你的。

    他把主動權給了她,給了她理解和包容、絕對的尊重,以及毫不猶豫的臣服。

    蕭沉韞將她打橫,抱入懷中,如捧最珍視之物,將她溫柔放上牀,替她蓋上被褥,掖好被角:

    “司天監說今夜大雨,你不要着涼了,乖乖睡覺吧,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以朋友的身份,來給你託底。”

    蘇南枝心軟的一塌糊塗,冰封的心化成一灘水。

    “本王回去了,枝枝。”他喚了她一聲,便開門離開。

    蕭沉韞在風雨將來的烏雲下,孤身一人走進黑暗的長巷,他沉默了很久很久,至始至終都一言不發。

    似銀河倒瀉、天空崩塌那般,冰涼刺骨的暴雨如瀑,傾盆而下。

    寒風以摧拉枯朽之勢侵襲平靜的京城。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

    蕭沉韞淋着夜雨,渾身是水,狼狽如喪家之犬,走回攝政王王府。

    此時。

    東邊的小巷,有一人渾身是血跌跌撞撞逃了過來。

    那女子白裙皆是縱橫交錯的血污,一張漂亮的臉蛋,全是觸目驚心的手指印。

    在驚心破膽的電閃雷鳴下,慌忙叩響芸院大門,跪倒在雨水裏,絕望哀求:“蘇南枝……你救救我……”

    “宋家不容我……左家要殺我……我已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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