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繡南枝 >第五百一十章 亡嬰冢,流產
    萬千回憶猶如這飛天瀑布般,全部涌進腦海。

    那一刻,子桑懷玉眼中出現了頹唐、滄桑,還有難以解開的惆悵、懊惱、悔過,他站在那裏,死靜的宛若一尊石像,不言不語了很久,逐漸收回周身內力。

    蕭沉韞等人如釋重負。

    子桑懷玉轉過身去,緩步離開:“滾。”

    只一個滾字,蕭瑜便知道,子桑懷玉放過他們了。

    “走,快走,趁着他沒改變主意前,先逃出黑森林。”蕭瑜率先一步,帶領幾人繞行離開。

    出了子桑懷玉的溶洞,四人終於來到了紫娟河。

    洶涌寬闊的紫娟河,河水澎湃渾濁,百丈瀑布的水全部落進其中,河中養着幾十頭揚州鱷魚,河道兩邊開滿極致燦爛的紫娟花。

    各色不一的紫娟花層層堆砌,宛若雲霧,風景是美的,可這條兇河淹死人無數,從未有百姓前來觀賞這十里花海。

    紫鵑花海內有一座巨大的衣冠冢,擺放着不少孩子用品,從嬰孩時期到年少、成人、及笄之後的衣裳玉簪也有。

    “子桑懷玉的女兒,不是出生就被狄瓊溺斃了嗎?子桑懷玉卻執拗地買上這麼多孩子用物,可見父愛如山,對這剛出生就死了的女兒疼到了骨子裏。”溫言斐感慨了一聲。

    蕭瑜按照前世記憶,帶着他們走了約莫半時辰,終於逃出了黑森林,走出了紫娟河。

    蕭沉韞第一時間集結兵士,帶着蘇南枝回軍隊,找洛雲崖爲她醫治。

    經過一天一夜的戰爭,鎮國侯與魏奉遠已經成功佔領了半個圖鄴城,數十萬大軍駐守在圖鄴城郊外。

    而西戎那邊,一直是莫北川總督帶兵駐守。

    西戎和北狄聯合,蕭沉韞和蕭瑜帶領南北兵力合盟,先打北狄再打西戎,爲的就是逐個擊破,西戎的雲親王用兵如神,莫北川未能將兵線推進達歌草原,但也成功守住了淵城。

    ……

    營帳內。

    洛雲崖先給蘇南枝服下一顆藥丸,隨後搭脈診治,瘋狂翻箱倒櫃配藥、熬藥。

    蘇南枝昏迷在牀,蕭沉韞連衣裳都沒來得及換,就那麼守在牀前。

    洛雲崖臉色萬般凝重地壓低聲音:“王爺,你跟我出來一下。”

    蕭沉韞劍眉緊蹙成川字,自知情況不妙。

    方纔他將蘇南枝抱回來時,雙手全是她腹下淌出來的血,想起那些鮮血,蕭沉韞便覺得觸目驚心。

    “王爺……”

    洛雲崖沉吟了片刻,三番五次斟酌用詞,最終才鼓起勇氣嘆息道:“王妃腹中胎兒……”

    蕭沉韞渾身一晃,只覺心痛如絞,腦子裏一片漿糊,從牙齒縫裏擠出兩個字:“你……說……”

    “王妃腹中胎兒,原是雙生胎,如今……”洛雲崖掐了掐眉心,嘆氣,“抱歉,沒能保住……”

    蕭沉韞當即就有些站不住了,被餘曄急忙扶了一下,這才恢復冷靜。

    他攥緊了拳頭,豆大的汗水一顆顆滑落,臉色一寸寸慘白。

    “我使盡畢生醫術所學,也沒能保住雙胎,只能勉強保住其中一胎。”洛雲崖安慰道,“但這一胎,哪怕是生下來,身子也會比同齡孩子羸弱,若不悉心照料,只怕也會夭折。你們還年輕,以後要孩子的機會還有很多,王爺想開些……”

    洛雲崖儘可能用他貧匱的詞彙,拍着蕭沉韞肩膀勸慰:

    “王妃死裏逃生,歷盡兇險,能保住一胎已是不易。兩軍交戰,國情動盪,你所做皆是爲了天下蒼生,爲了國土安寧,你無愧家國也無愧王妃,你做的已經夠好了。王爺想開些,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你比我明白。”

    蕭沉韞攢眉不語,鬱結於心。

    若不是他疏於對南枝的保護,若不是他不夠警覺,又何至於讓南枝受這遭罪?

    蕭沉韞心中有愧,臉色難看極了,轉身便離開營帳,坐在荒蕪的山崗之上,俯瞰歷盡戰亂之後一片狼藉的圖鄴城。

    狼煙未消,路有屍骨,巷藏臭狗。

    他這一生無愧於家國,在沒遇見蘇南枝前,他不曾設想過會有妻子。

    後來,他與蘇南枝經歷磨難成親,卻又在新婚當夜征戰沙場,妻子有孕,丈夫卻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孕婦本就不易,他很難想象,南枝是如何撐過那些艱難時日的。

    他此生,唯獨對蘇南枝有愧。

    他很想和其他人一樣,喝上幾壇烈酒消愁,一醉方休。

    可他不能,作爲三軍主帥,必須時刻保持高度清醒、理智,決不能肆意妄爲,他手掌政權,稍稍出錯,便會使無辜之人丟掉性命。

    做攝政王容易,當好攝政王卻難。

    那一日,阿諾將南枝要挾在城牆之上,逼他做抉擇,他真是後怕極了。

    幸好那日,是假的蘇南枝。

    若是真的南枝,被敵軍綁在城牆之上做要挾,他真會退兵嗎?

    他蕭沉韞是人,有妻兒子女、至親好友,難道其他死去的戰士便沒有妻兒親人嗎?數萬戰士齊心協力將兵線推到圖鄴城前,若是因爲南枝退兵,會寒了多少將士的心,會讓壯烈犧牲的兵士的死變得毫無意義。

    他不能爲了一人,讓成千上萬的士兵去死,也不能爲了一人,讓成千上萬士兵白白死去。

    蕭沉韞作爲先帝親自教導的皇子,骨子裏流淌着職責與使命,爲人夫,便會當好丈夫,爲人父,便會做好父親,若是將來君臨天下,自然會做一個好帝王。

    可是……

    對不起……

    他沒有照顧好妻子。

    蕭沉韞坐在山崗之上,被風沙吹紅了眼眶。

    從未痛哭過的他,有生之年,第一次悲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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