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繡南枝 >第五百一十四章 人世間,是否一如當年
    無用?

    怎麼會無用呢?

    從子桑懷玉的目光來判斷,他分明對這畫上美人眸再熟悉不過了。

    可他卻毫不猶豫地將畫紙毀成齏粉。

    很矛盾。

    蘇南枝還是笑着繼續道:“晚輩叨擾,特帶薄禮。“

    很快,春盛和餘曄便帶人將一些傢俱搬了進來。

    大多都是恰合時宜的傢俱用品,頗有山水意境,想來子桑懷玉在山水間隱居二十年,應當也喜歡這些東西。

    有焦尾古琴、青花瓷瓶、填漆木牀、山川湖海屏風、梅蘭竹菊桌椅……

    所有傢俱皆是全新。

    子桑懷玉挑眉,忽然來了趣味,這輩子見過送銀子金子、送衣食的,卻沒見過送他傢俱的,雖然直接了些,倒也還算……用心,笑了一聲:“小丫頭,你是覺得我這破石洞太過寒酸,連傢俱都買不起,需要你送?”

    蘇南枝察言觀色,又道:“子桑先生不注重外在,而這些不過是晚輩的見面禮罷了。晚輩還特地命人快馬加鞭,買了些大慶蜀州淮河的家鄉特產。”

    春盛雙手捧着一個錦盒奉上。

    打開錦盒,內裏裝着上好的碧綠茶葉。

    蘇南枝用水沖泡,茶葉便一根根浮在水中懸立如針,色澤油潤青翠,湯色清澈,茶香四溢。

    她將泡好的茶,恭敬地遞呈過去:“這是淮河蜀州的玉葉碧茶,佐以淮河桑糕,入口香甜。”

    一小碟葉子形狀的桑糕端來。

    子桑懷玉不予回答,盯着那綠茶桑糕看了一會兒。

    在蘇南枝舉着那杯茶,手都要酸了時,她以爲子桑懷玉不會受這杯茶時,茶盞被他端了過去。

    子桑懷玉淺抿了一口,閉眼品茗,隨後索性一飲而盡,吃了三塊桑糕。

    他接了這茶,蘇南枝鬆了口氣。

    一個背井離鄉的大慶人,在北狄隱居二十年之久,又如何不懷念故土呢?

    蘇南枝帶來的不僅僅是蜀州淮河特產,更是思鄉之情。

    子桑懷玉端着尚帶餘味的杯盞,目光宛若曠古般深邃:“爾等,所求爲何事?”

    蘇南枝與蕭沉韞相視一眼,蘇南枝脣角微勾,施了一禮:“晚輩有一至交好友誤闖黑森林時中了毒箭,懇請子桑先生大發慈悲,賜毒箭解藥。”

    “將河畔紫娟花搗碎,用瀑布水衝兌,佐以這顆藥丸,一同服下。”子桑懷玉從藥匣中取了一顆藥,朝蘇南枝扔了過去。

    蘇南枝接住藥丸,小心交給春盛存放,感激地行了一禮:“多謝子桑先生。”

    子桑懷玉站在石洞邊負手而立,眼中有着亙古滄桑,目光很是深幽,淡淡一笑,像是在問蘇南枝,也像在兀自低語:“也不知,這人世間如何了。”

    蘇南枝聽後,沉默一息:“先生何不下山,親自去看看這人世間?”

    “人世間,有什麼好看的?”

    “看悲歡離合、柴米油鹽,看春來冬去、寒暑酷熱,看花開葉落、生死輪迴。存於人世間,總有可看之處。”

    蘇南枝道,“我雖不知先生當年爲何避世,可二十年過去,滄海桑田變幻,困住先生的不應是這方寸之地,總要走出去,看看這人世間,是否一如當年。”

    二十多年來……

    子桑懷玉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勸他,走出去,看一看。

    他心曠神怡地深呼吸,鼻息間皆是山水清新氣,沾了瀑布水的衣袂翻卷紛飛,點頭緩緩一笑:“好,受你之邀,我便下山,去看看這闊別多年的人世間。”

    人世間有什麼好看的呢?

    不過是各色的人性交織罷了。

    久違了,二十三年之久的人間。

    子桑懷玉跟着蘇南枝他們下了山,走出了紫娟河。

    蕭瑜從未想過子桑懷玉會跟着他們下山,因爲前世,他清楚記得,子桑懷玉幽居瀑布石洞快三十年時,自戕而死。

    據前世史記記載,北狄最偉大的國師,子桑懷玉從百丈瀑布縱身一躍,跳崖自殺,沒有施展任何輕功,觸地撞擊而死,死在他獨自生活了三十年的地方。

    子桑懷玉,一個奇怪的人,他的生活就像一部祕史,無人懂他的生平。

    一個人揣着怎樣的心緒,才能在二十多歲前途最光明時隱居深山,又獨處幾十年之久。

    蘇南枝無法理解這位怪大叔。

    蕭沉韞,也不是很能理解。

    人各有活法,旁人不能干預。

    子桑懷玉下山,看着這片曾經熟悉,而現在極其陌生的土地,沒有詫異也沒有震驚,只是很平和地融入了人世間。

    “子桑先生,似乎對這一切,並不會感到意外。”蘇南枝道。

    對於戰爭,他不意外,對於遍地狼煙,他不意外,對於蕭沉韞是攝政王,他也不意外,彷彿這世上沒有什麼能激起他的情緒。

    子桑懷玉那雙深邃滄桑的眼睛,含着淡笑:“無論人間有什麼變化,我都不會意外,因爲,這就是人間。”

    “先生通透。”

    蘇南枝將子桑懷玉帶到了鳶雅病榻前,蕭仁明險些就要拔刀,被蕭沉韞眼疾手快攔住!

    子桑懷玉沒有刻意打量四周,只是隨意掃一眼,便掀袍落座替鳶雅把脈,朝洛雲崖所在的方向道:“小子,你過來,好好看着。”

    洛雲崖一驚,嘟囔一聲:“晚輩手中並無銀針藥箱,先生怎知我是醫者?”

    “你慈悲濟世的眼睛。”子桑懷玉聲音平淡,安靜把脈。

    他隨意解答了洛雲崖幾個醫術難題,洛雲崖感覺棘手的,他簡單便能處理,不出半個時辰,服過解藥的鳶雅嘔出一口淤積體內的黑血,緩緩睜眼。

    蕭仁明欣喜若狂,緊握鳶雅的手:“阿雅……你醒了?!”

    鳶雅有些虛弱,百不思其解地看向蕭仁明。

    “阿雅你醒了,可有覺得不適?”蘇南枝關懷地遞上一杯熱水,問道。

    “你……是誰?你又是誰……”鳶雅茫然地眨眨眼,疑惑地看向蘇南枝和蕭仁明,又環顧了周遭一圈,看向蕭瑜、洛城,“你們都是誰呀……”

    “你失憶了?”蕭仁明臉色急變,求救似地問道,“子桑先生,這是爲何?她爲什麼不記得我們了?”

    “因爲……”鳶雅俏皮地眨了眨眼,虛弱地勾起一抹笑,“我裝的呀……小呆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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