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繡南枝 >第七百二十五章 絕情地斷了那份念想
    溫言斐還是執意要掀被起牀,鄒沐暖見狀,嘆了口氣,一記手背將他敲暈了。

    “師父,你再養養吧,你重傷未愈,現在去找姐姐,日後留下後遺症怎麼辦?”

    ……

    蘇南枝失蹤了很久。

    衆人一直在找她。

    十天、半個月、三個月……

    半年……

    一直杳無音信。

    狄瓊一直在等蘇南枝回來,雖然她明白,從那麼高的懸崖墜落,極有可能和狄小芙那般,死的慘烈。

    可現在還沒找到屍體,也沒有找到人,不是嗎?

    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狄瓊因爲半年前在密室內吸入毒煙過度,這半年來身體每況愈下,她不想找子桑懷玉調理身體。

    子桑懷玉闖入密室救她一命,在她眼底醫師恩仇相抵、一筆勾銷。

    三十年前的那些愛恨糾葛,也便隨風散了。

    從此人生陌路,只當不相識。

    後來女婿蕭沉韞便在大慶爲她尋了聖醫谷谷主洛雲崖的某位長老,爲她診治調理身體。

    但這位長老容貌醜陋,唯恐驚嚇他人爲由,自始至終都面具遮臉,更多時候是隔着一面屏風問診。

    “陛下。那位長老來了。”阿諾在那日密室裏,側臉被火燒燬了小半,如今臉上也戴着小半塊蝴蝶面具。不過她向來不注重外貌,這點毀容來說,對她算不得什麼。她志在千里,又怎會因容貌所困。

    狄瓊以名譽金錢補償了阿諾,但如今看着阿諾那小塊蝴蝶面具,仍有些愧疚之心,她回過神來,嗯了一聲:“讓長老進來吧。”

    那位聖醫谷長老隔着屏風,身姿如松,穿着鴉色斕衫,靜靜地站在屏風那端:“上回給陛下調理過身體後,這些日子可覺得胸悶氣短?好些了嗎?”

    “是好些了吧。”狄瓊撫着悶悶的胸口,“時好時壞。”

    屏風另一端沉默了下:“陛下這是二三十年前的舊疾了。歲月不饒人,該停下來的時候,就莫要操勞了。”

    狄瓊目光微微閃爍,按住心中的一絲異樣,忍着情緒道:“勞煩長老爲朕搭一次平安脈。”

    平安脈一直是洛雲崖在搭,他搭的不會有錯,可今日卻叫長老搭。

    屏風另一端沉默了下。

    “醫者仁心,若只開藥不搭脈,便是犯了望聞問切之忌。朕雖信得過長老醫書,但也想請長老親自爲朕搭一回平安脈。”

    話罷,片刻後,那抹鴉色襴衫繞過屏風,走了進來,站在案牘側,兩指併攏,輕輕爲狄瓊專心搭脈。

    而狄瓊靜靜地看着他把脈姿勢,目光閃了閃,擡手去摘下了長老面具——

    露出一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

    正是,子、桑、懷、玉。

    狄瓊的猜想得到印證,心情複雜,面色也有些難以形容。

    子桑懷玉一直在專心搭脈,未曾想過面具會被她突然摘下。

    一時間,偌大的王殿內。

    二人相顧無言,彼此尷尬,阿諾識時務地退去殿外。

    “是你。”她說。

    “是我。”他答,“你是什麼發現的?”

    “方纔,你說朕這是二三十年前的舊疾。除去親信外,無人知道朕常年秉燭達旦處理奏摺,落下了時而胸悶心悸的毛病。”

    子桑懷玉沉默了下:“我是醫師,能診出你有何舊疾,並非難事。”

    狄瓊說不上來爲什麼去摘他面具。

    可能這半年來承了他的悉心調理,身體好了不少,總覺得他很熟悉,今日又聽見他知道自己二十年之久的舊疾,心中猜想他是誰,便去摘了他的面具。

    潛意識覺得是他,摘下面具,發現真的是他。

    這心情卻又複雜起來。

    果然不該摘面具,或許日後二人之間相處起來還沒那麼尷尬……

    “多謝。”狄瓊客氣又疏遠地說。

    子桑懷玉沉默了許久,囁嚅了下嘴脣,沒說什麼,但卻又覺得該說什麼。

    良久之後,就在狄瓊等得有些不耐煩之際,他說:“從前,便一筆勾銷罷。”

    狄瓊夠了勾脣角,嗓音空幽,緩緩道:”前塵往事一筆勾銷,那些因你挑唆而害死的人命,也可一筆勾銷嗎?”

    “當年,大皇子三皇子本就有爭儲之心,甚至想要加害於你,我不過是費了兩句口舌,他們便彼此設計構陷,可見就算沒有我的挑唆,他們也會彼此刀劍相向,落得個魚死網破的下場,何況他們竟然想要加害於你!”

    這些年,一直壓在子桑懷玉心中的話,終於找到了一個宣泄口:“我當年確實是大慶先帝安插進北狄的臥底,作爲暗棋潛伏在你的公主府中,但我又可曾傷過你一根毫毛?我以身捨命,護過你多少次,你又可曾看見,我因爲你,多次與大慶先帝費力轉圜。”

    “當年你發現我是大慶暗棋之後,便對我棄之如履,從未告訴我你孕有咱們的女兒。我們分道揚鑣決裂之際,你無意喝下了一杯毒酒,其實是你的政敵大皇子所下,但因爲北狄太后阻攔我們二人便從中作梗,致使你誤會,是我對你下毒。”

    “你喝下那杯毒酒的深夜,我夜闖東宮,被你的人重傷,卻忍着疼爲你調配解藥。可你登基稱帝,但凡有心,回去查一查這樁往事,就該知道,當年給你下毒之人,並非是我。可你卻一直不去查,潛意識覺得該是我,覺得只有這樣,我們二人才能越走越遠,你一直活在對我的誤會中,潛意識把我當成一個十惡不赦的叛徒,才能永遠絕了那些心思。”

    “是你想要放棄我,才故意把我當做十惡不赦之人,以便你更順理成章地將我遺忘。”

    “當我知道你生下咱們的女兒又將她溺死在紫娟河後,我便對你徹底失望,對這一切不做辯解,也不再糾纏,徹底做回陌路之人,隱居在了黑森林內。可今日,女兒下落不明,這些前塵舊賬也總該翻頁了吧。小瓊。”

    這些話,猶如一柄柄利劍,穿透回憶和耳膜。

    狄瓊早已石化僵硬的心,忽然有些尖銳的刺痛。

    因爲登基成女帝,她早已放下了男女感情,這些年來一直是一個人。

    身爲北狄女帝,怎麼可能有一個大慶臥底的愛人呢?

    所以年輕氣盛的她,聽了太后之言,自然覺得,她該恨子桑懷玉,該對他棄之如履。

    可真如子桑懷所說,細想當年,子桑懷玉從未做過什麼傷害他的事。

    大皇兄與三皇兄生性惡毒,本就死有餘辜。這些年,她一直不敢去查當年那杯毒酒,到底是誰下的,萬一查出來不是子桑懷玉,那麼她便狠狠傷透了子桑懷玉的心,她又該如何面對這段感情呢?索性走到這一步,便當做是他吧。

    當做是他下的毒,也有個由頭恨他,狄瓊才能心狠到底,徹底斷了這份念想。

    滿室寂靜、落針可聞,狄瓊聽見他緩緩問道:

    “你我之間,究竟誰更絕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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