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拂水龍吟鳳梧揚 >第一八六章 官家
    “天生蒸民,樹之司牧,二帝推公而禪位,三王乘時以革命,其極一也。予末小子,遭家不造,人心已去,國命有歸。諮爾歸德軍節度使、殿前都點檢趙匡胤。稟上聖之姿,有神武之略,佐我高祖,格於皇天,逮事世宗,功存納麓,東征西怨,厥績懋焉。天地鬼神享於有德,謳謠獄訟附於至仁,應天順民,法堯禪舜,如釋重負,予其作賓,嗚呼欽哉!祗畏天命。”

    崇元殿上,待禮部侍郎竇儀宣完禪讓詔書之後,趙匡胤回身落坐皇位,忍着心中喜悅,目光掃過兩班百官,緩聲言道:“歸德軍治所在於宋州,朕就以‘宋’爲國號,諸卿以爲如何?”

    未待百官應答,殿外突是傳來一道斥喝聲,接着只見一名兵衛身形跌落在殿門廊道前,在數名兵衛持刀緩緩後退中,常山、孟小虎身形頓然出現,二人怒目而視殿中諸人片刻,便爲一左一右分開在殿門口兩側而立。

    趙匡胤與百官驚愕之下,年未三十的符太后牽着八歲大的恭帝步入崇元殿。

    兩班站立的百官一陣面面相覷,旋而皆低下頭來,不敢作聲,剎那間,殿內空氣但如凝固一般,悄無聲息。

    坐落在皇位上的趙匡胤臉色數變,數息過後,方爲站起身子,疾步行下金階,對着符太后身形略是一躬,執禮言道:“大宋官家見過大周太后。”

    雖說‘官家’就是指皇帝,但以‘蔣濟萬機論’而言,‘官家’的含義是指受萬民擁戴推選而生的帝王。趙匡胤如此作謂,正是指自身的帝位得至禪讓而來。

    符太后熟讀經書,自也聽出趙匡胤的意思,臉顯譏笑之色,“大宋官家?你是說這帝位是得至我兒禪傳?嘿嘿,本宮且是問你,本宮何時下詔禪位了?”

    趙匡胤心恐諸州節鎮兵馬聞訊趕來勤王,早爲使人假借符太后之名寫下了禪讓詔書。在常山與孟小虎帶江秋白遺體離去之後,立馬領百官到崇元殿,將捏造的詔書宣讀,但等議出囯號,就立馬使人詔告天下。而有了禪讓的詔書,皇位便是名正言順了,但使有人不服起兵反抗,屆時倒是成了造反之舉。

    此下未料符太后會來殿如此見問,趙匡胤一時不知如何應答,目光頓然投向百官,只望有人來應對作答。朝上百官心知宣讀的禪位詔書是爲捏造,又想是有愧於郭榮,見趙匡胤望來,卻是紛紛垂首避開目光。

    但在此時,趙普出列應道:“官家受六軍擁戴,衆望所歸,但想大周太后也是知曉人心所向,又恐打擾大周太后寢休,羣情激昂之下,是爲由禮部代勞制詔。”

    若非符太后親爲授意下詔,便是有篡位之實,趙普以衆望所歸、羣情激昂爲由強詞作答,卻是把趙匡胤預先捏造詔書之舉,說成百官意願所求。

    “恐擾本宮寢休未起嗎?羣情激昂?”符太后冷笑一聲,盯着趙普言道:“你是何人?有何資格代表百官、代表天下人心如此作言?”

    此下也可謂是新朝未立,百官皆未受封,趙普的職位只是歸德軍節度使掌書記,論官佚只是八品。若說趙匡胤皇位是擁戴而來,以趙普眼下的身份,自是不夠資格代表百官請願。

    趙普一愣之中,趙匡胤應道:“趙愛卿是爲我大宋諫議大夫。”

    諫儀大夫是有響應民情之責,但可訴求人心所願,趙匡胤情急之下,卻是立馬給趙普安了身份。

    “哦?!”符太后冷冷一笑,“那可是敢隨本宮去問問京都百姓、問天下百姓,看看他們心中所向是我大周,還是爾等所謂的大宋?”

    “我等百官已可代表民心所向,大周太后何必移駕出宮相詢?”趙普應道。

    符太后瞄了一眼趙普,緩步行到並肩而立的範質、王溥身前,望着低首不言的範、王二人片刻,“你二人身爲百官之首,但有一人率領兵士與趙賊一戰,天下臣民便知趙賊是爲謀反篡位,此下想來已是有人領兵勤王了。本宮問你二人,可是對了起先帝所託?”

    聽得符太后以‘趙賊’見稱,趙匡胤臉色頓爲青、白變化。垂首而立的範質與王溥,互瞄一眼,臉顯愧色,跪身而拜,以頭俯地,卻是未敢作答。

    符太后嘆了一聲,“可惜江大人不圖虛名,若使他願承先帝遺命,爲我大周樞密使,但想趙賊所圖也是難成。”

    郭榮臨終之際,有意讓江秋白入主樞密院,但江秋白終是不願接受,仍以光祿大夫閒職奉事。他看見百官下拜認趙匡胤爲帝,心知青龍峯靈穴已真正認趙匡胤爲主,大周龍脈大運已無可能迴歸,心中悔恨難當之下,便爲自斷心脈而亡。而但若他有宰輔身份,是會打亂趙匡胤的佈局,這一點卻是才智過人的江秋白從未想到。

    符太后但不知佛劫事由,無意中的感嘆,卻是使趙匡胤聽得冷汗頓生、暗道萬幸。但想倘使江秋白有宰臣身份而引兵反抗,即使奪下了開封,卻是會讓他有了謀反罪名,屆時諸路節鎮兵馬便是有了討伐理由,這帝位自是難保了。

    符太后言語一頓,目光轉而投向趙匡胤,“你打算如何對付我母子?”

    趙匡胤是生有殺了符太后母子之心,但也非打算是眼下時候,待聽得江秋白臨終所言,擔心真得有人尋來做玉石俱焚之舉,卻爲打消了殺害符太后母子之念。

    此下聽得符太后見問,迎了一眼她輕視的目光,忍住心頭怒火,轉身步上金階,負手面對皇位,便爲思索起來。

    但想若讓符太后及恭帝移居在外,人心未定之下,但有可能會被心中不服的節鎮兵馬接去擁立,卻是後患無窮。而將符太后留在西宮,孟小虎、常山必是會隨護左右,卻也使自己日後寢食難安。

    一番衡量之後,趙匡胤轉過身形,言道:“朕雖受百官擁立,得有至尊大位,其中亦承世宗皇帝恩澤,大周太后的禮制享有應如原初,自可居於西宮,遜帝年幼,應隨大周太后身側……諸卿以爲如何?”

    百官聞言互視一眼,齊爲躬身言道:“官家聖明。”

    衆人奉事朝堂多年,皆善於揣測君意,在趙匡胤對符太后見禮時以‘官家’作謂皇帝,已爲明白趙匡胤的心思,是爲表明自身皇位是受百官擁戴而來。此下自不會違了趙匡胤用心,便是將‘皇上’改以‘官家’作稱。

    符太后用鄙視的眼神環視一下衆人,冷笑一聲,也未作言,牽着恭帝緩緩行出大殿,身形在大殿門口廊道上一頓,望向趙匡胤,“待與先帝守制期滿,本宮自會移居房州,你且好自爲之。”

    未待趙匡胤作答,便領着孟、常二人往西宮而去。

    郭榮駕崩已爲半年,按制守喪是爲二十七個月,但想只忍耐年餘煎熬,趙匡胤心頭一鬆,望向範質,“範愛卿,王愛卿,兩位卿家且速去治堂,將大周太后詔書使人宣告天下,以安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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