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還得從前些天跑掉的那具變屍開始說起。

    變屍無聲無息咬死了六號,接手的追蹤的廠差追出去沒多遠,就丟了線索,查探半天,一無所獲。

    廠差一看,得嘞,打道回府。

    反正每年跑掉的變屍沒有二十也有十五。

    跑了就跑了,變屍是從焚屍所跑的,出了什麼事該焚屍所倒黴,追蹤了這老半天回去也能交差了。

    廠差走了,徐長壽急了。

    這徐長壽何許人?

    就是秦河找要書生骨灰自行處置的那個值班官差,當晚有四個官差當值,他是其中之一。

    要說這徐長壽,祖上也算是闊過,富了兩代,到他父親那一代就不怎麼行了。

    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爛船也有三千釘。

    徐長壽從小過活的還行,幹過不少事,可就是不怎麼成,幹啥都是半吊子。

    剛開始讀書,寫寫算算會,可要說去考功名,差的有點遠。

    然後去學武,學的吧也還馬馬虎虎,三兩個普通人還真不是他對手,可這也就到頭了。

    又去謀一份營生,跟一個叔叔做買賣,折騰了好些年,你要說虧吧,沒虧,賺吧,反正都到肚子裏去了,家裏一個子沒多。

    這人一晃就二十啷噹歲了,耽擱了好些年也沒把媳婦娶回來。

    可你要說折騰那麼些年他什麼收穫都沒有,也不對。

    他交了好些個朋友,也愛交朋友。

    朋友多了消息就靈通,半年前和一個朋友喝酒,打聽到東城焚屍所跑了一具變屍,說是變屍襲擊了魏千歲的一支商隊,魏千歲一板子打下來,東城兵馬司從上到下給擼了一半,四個當值的官差更是直接給抓進了詔獄,其中一個官差的候補居然是空的。

    這裏得說說大黎朝的官場了。

    大黎朝從開朝起,就一代代的封王爺,世襲罔替的那種,導致現在大黎朝遍地都是肥的流油的王爺,朝廷都窮的要當褲子了。

    可大黎朝世襲罔替的不只有王爺,還有胥吏。

    所謂胥吏,就是圍繞官老爺旁邊的師爺、差役、小吏等具體辦事的那些人。

    皇兒爺聖旨一下,誰誰誰去哪上任,官到了地方如果是個光桿,那就什麼事也辦不了,他必須依靠一幫熟悉政務、知曉風土人情的人去辦事,才能當成這個官。

    衙署除了帶品的官員,其他的都屬於胥吏。焚屍所的官差也是。

    胥吏世襲罔替,父傳子,子傳孫,世代喫官糧,沒有兒子可以傳給兄弟,連兄弟都沒有,堂親也行。

    所以胥吏出缺的情況並不常見。

    徐長壽一聽來了心思。

    自己幹啥都是半吊水,要是能端上一碗官飯,不敢說光耀門楣,至少算是活出個人樣來了。

    沒墨跡,藉着酒勁當即回家湊了些銀子,另尋一個朋友帶路,買飯碗去了。

    許是他去得早,嘿,這一買真就買上了。

    順利補缺,焚屍所當差的走起。

    半年的時間過去,徐長壽覺的一切還挺好。

    直到前些天焚屍所跑了一具變屍。

    他才發現,這地方運氣不好的話,會倒大黴。

    前任四個官差的下場就擺在眼巴跟前,一想到這他就有些寢食難安,皇城腳下,誰知道那變屍撲的是誰啊,搞不好就是皇親國戚。

    越想他心裏越犯嘀咕,於是尋另外三個同伴合計合計該怎麼辦。

    結果尋人的時候就聽三個人躲在角落裏嘀嘀咕咕。

    一個說跑了變屍不好辦,搞不好要出事。

    另一個說怕個屁,出了事有徐長壽頂。

    第三個說的更是明白,曹師爺安排徐長壽來這焚屍所,就是用來頂缸的,免得出了事折了自己人。

    自己人?

    徐長壽這一聽三人對話,好傢伙,冷汗都下來了。

    當初進來這焚屍所,他就覺的有些蹊蹺,沒想到中間居然是這麼個道道。

    曹師爺何許人?東城兵馬司的“二老爺”,這片的胥吏都聽他的,外人都稱他們爲“胥吏幫”,除了兵馬司的劉大人,就屬他說話最管用,壓根不缺自己孝敬的那點碎銀子。

    徐長壽心裏是又悔又怕,一閉眼就夢到自己被抓進了詔獄。

    按理說變屍會不會撲人兩說,就算是撲人了,也不一定就是什麼大人物。

    可徐長壽就是惴惴不安,總感覺要出事。

    要說人吶,有時候預感準的驚人。

    怕什麼來什麼,那變屍,真就撲人了。

    撲的還是當朝兵部侍郎的侄兒子。

    話說半夜,兵部侍郎的侄兒乘轎打從怡紅院出來,喫着火鍋唱着歌,在一個黑不隆冬的巷子口,突然就被變屍給襲擊了。

    轎裏的人連同兩個轎伕,全都死於非命,木頭轎子都被撕碎了。

    這一幕正好被西城打更的老梆子看見,嚇的嗷嚎一嗓子,招來了西城兵馬司的衙役。

    衙役去了一看,大事不好,兵部侍郎柳大人的侄兒子。

    一幫衙役嘀嘀咕咕半天不知道該怎麼辦,可人都死了還能怎麼辦,通知柳大人吧。

    柳大人急忙來到現場一看,嗷嚎一嗓子坐地上了。

    東西兩城兵馬司也知道出事了,嚇的是懾懾發抖,兵部侍郎可是當朝三品大員,兵馬司的頂頭大上司。

    尤其是東城兵馬司,老梆子一描述,撲人那東西,就是東城焚屍所裏跑的那具變屍。

    可這整整一天,東城兵馬司上下也沒等來柳大人的雷霆之怒,直到臨天黑。

    柳大人出現了,哪兒,東城焚屍所。

    來了就一句話:“本官膝下無子,視我侄兒如己出,人遭橫禍這是天意我不怨你們,但有一條,我這侄兒的遺骨必須留下。”

    兵馬司的幾位大人一聽,感恩戴德,直呼柳大人青天。

    周圍圍了一圈的人,焚屍匠們也都在,看見柳大人的侄兒子面色雖然有些發白,卻沒有起屍斑,車子動的時候屍身還是軟趴趴的,頓時個個後脊背冒涼氣。

    死而不僵,這已經不是什麼變異,而是妥妥的兇屍了。

    按規矩應該是交給飛魚衛那邊處理。

    可人家柳大人說了,得留屍骨,飛魚衛那邊可是甭管活人進去還是屍體進去,從來不帶吐骨頭的。

    柳大人發了話,那就甭管合不合規矩了,人家只不過是想留下侄兒的遺骨好生安葬,情有可原。

    了不起,死一個焚屍匠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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