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代人堅持一件事,咱先把審判的衝動壓下去。

    就衝這份堅持,就問你服不服?

    郜立恆八個祖宗,一個被剝皮,一個被砍頭,另外的六個下大獄,被流放,被貶嫡,幾乎沒一個落下。

    但是!

    甭管郜家官運如何起落,除了最頭上的兩個祖宗,其它的基本上全身而退,再沒有因爲貪贓丟了命的。

    爲什麼?

    頭兩位創業艱難啊。

    那時候世道還馬馬虎虎,金字招牌也沒立起來,這就丟了命。

    後面的世道越來越黑,加上郜家招牌又立起來了,這就如魚得水了。

    就算是出了事,郜半成也不招供,甭管什麼罪一口咬死全是自己的,那叫一個講究。

    你說這樣的下屬,哪個堂口不喜歡?

    都搶着要,郜半成去哪個堂口上任,哪個堂口就是彈冠相慶。

    也甭管着一代代的郜半成貪出多大的窟窿,卻總能“奇蹟”般留下一條命,等過一段時間風頭過去,又東山再起。

    於是這郜家,就成了大黎官場的常青樹,代代相傳。

    好,說完了道。

    咱還得說說“術”。

    所謂道術道術,沒有術,可撐不起這道。

    什麼術?

    自然是貪贓之術了。

    上供大方歸大方,問題是你也得有東西上供啊。

    這郜半成有的是辦法。

    一是貪贓,二是盤剝,三是收刮。

    貪贓不用多說了,上頭撥下來的錢糧一律全部沒收,能漏下去半個銅板郜家這金子招牌就立不起來。

    什麼,上頭不撥銀子?

    有辦法。

    今天報個水災,明天報個旱災,後天報個蝗災,大後天再報個瘟疫。

    反正郜半成甭管去哪,要從履歷上去看,他就是瘟神+災星的複合體。

    風調雨順的江南做三年知縣,他能給你報出兩年旱災外加兩年水災來,中間還給你夾一個蝗災。

    連時間的規則都變了。

    有災了就得賑災,賑災就得撥付錢糧。

    報災文書從縣裏報到府裏,知府大人一看,微微一笑,大印一蓋,送到州里。

    州里巡撫大人一看,微微一笑,大印一蓋,送到京城。

    京城內閣諸位大佬一看,微微一笑,大印一蓋,送到御前。

    皇兒爺就兩隻眼睛,哪看得過來這麼些,三十年不上朝的都有,有的是辦法糊弄他。

    玉璽一蓋,轉呈戶部。

    戶部尚書一看,微微一笑,大印一蓋。

    撥銀子!

    分贓!

    怡紅院走起,看美人吹簫,看花魁扭腰。

    誒,有人可能又會說了,這也不是什麼很難操作的事呀,別人也這麼幹。

    不一樣。

    郜家有金字招牌在,大家信得過,出了事郜家還能一力承擔。撥付銀見者有份,一出國庫大家就能算出來自己能落多少。

    所以郜半成報災文書一上,就相當於吹響了分贓的號角。

    也只有郜半成能吹着號角,別人模仿容易出幺蛾子,就算事好不容易成了,銀子落進兜裏也不踏實。

    說不得東窗事發就被供出來了。

    誒,就這麼一地一地的貪贓。

    一個縣貪的差不多了,就換個地方上任。

    地方換的差不多了,就升官。

    一個府總比一個縣強。

    郜半成花活兒就更多了,一個府能同時出好幾個災。

    好,這是第一術,叫貪贓。

    然後是第二術,盤剝。

    盤剝什麼人?

    當然是那些有家底又沒什麼根基的富戶了。

    那花樣就更多了,敲詐、勒索、莫須有、栽贓、陷害,都是常規操作。

    郜半成最喜歡的就是打官司。

    兩家一點小糾紛小摩擦鬧到他那裏,他能給你審出殺頭的罪來。

    然後就開始收銀子,誰給的銀子多,誰沒事,誰給的銀子少,誰挨刀。

    打官司的人都傻了,腸子都悔青了。

    可悔青了有啥用,塞銀子吧。

    性命當前,兩家比着給,直到一家再也給不出。

    好,結案。

    贏的那家也不退,雙份家財到手。

    老百姓一看,這官司打的也太兇險了,慢慢的也就沒人敢打了。

    沒人打?

    沒關係?

    郜半成手下養了好些個專門弄事的,只要被他盯上,你就是全家一門不出二門不邁,都給你整出事兒來。

    隨便弄死一個乞丐往院子裏一丟。

    來人吶,殺人吶。

    官差立馬跳出來,屍體還熱乎呢,來,說道說道。

    拿什麼說?

    當然是銀子啦。

    自古以來抄家的縣令、滅門的典吏,只要心夠黑臉皮夠厚,恰爛錢的辦法有的是。

    郜半成甭管去哪上任,當地都能折騰出個雞飛狗跳、六月飛雪。

    好,這是盤剝。

    最後是收刮。

    收刮誰?

    自然是老百姓了。

    巧立名目,苛捐雜稅,橫徵暴斂,郜半成使起來那叫一個順手。

    生孩子,收稅。

    死人了,收稅。

    過路,收稅。

    過河,收稅。

    挖井,收稅。

    拉屎,收稅。

    喝酒,收稅。

    進城,收稅。

    出城,收稅。

    至於給正常的糧稅、剿餉翻個倍,火耗折一半,大斗換小鬥,小鬥換大斗,那都不叫事兒。

    還有逼捐,今天漲大水了。

    拜河神。

    大家捐錢。

    明天河水乾了。

    拜河神。

    大家捐錢。

    大後天哪裏現了“祥瑞”,拜神,大家捐錢。

    一般的官都是逼着富戶帶頭捐,然後百姓跟着捐,事成之後富戶的錢如數奉還,百姓的錢三七分成。

    到郜半成這,落進兜裏的要能要回去一個銅板,就算砸了郜家的招牌。

    總而言之,郜半成甭管去哪上任,最多就三年。

    三年甭管是富戶還是老百姓都成了窮鬼,換個地方上任,再不換老百姓就要造反了。

    就這麼一個貪贓枉法,媚上欺下的得“道”之官。

    還是代代相傳。

    怎麼枉死都是活該。

    至於郜立恆的死,造孽太多,秦河一時間也分不清是哪件事兒要了他的命。

    線索恐怕還得另一具無頭屍的皮影戲中對證纔能有線索。

    基本可以確定的是,行兇的確實是一具兇屍。

    一擊致命,郜立恆頭顱落地,只見屍爪不見臉。

    影燈攝魂,審判稱重,黑袍人開金口:“狐鼠擅一窟,虎蛇行九逵。不論天有眼,但管地無皮。吏鶩肥如瓠,民魚爛欲糜。交徵誰敢問,何處有青天。”

    獎勵:傳道授業解惑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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