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雖心中已有猜測,卻還是遲疑着向白衣男子尋求一個答案,而他的話語肯定了她的猜測,“戰場。”
“你爲何要帶我來這”問完她便覺得自己問了句廢話,他是敵國將領,自然會在戰場最前方,救了她,除了帶她來這裏他應該也沒別的去處可安排給她。至於將敵人安排在自己的帳篷裏有何不妥,他大約想過卻也覺得無關緊要,畢竟在他看來,她毫無威脅性。
白衣男子見她問完就面帶苦笑,便知她自己想通了原委,未答只道:“天色已晚,明日便會拔營去蝶靈國都城。你先去裏面歇着罷。”
“那你呢”
“我無妨。”他在那大石頭旁盤膝坐下,拿起羊皮卷,“明日便是決戰之日,我還需做些部署。”
世人傳聞他百戰百勝,乃不敗戰神,以爲他取勝乃是尋常,卻又有幾人知曉他也需徹夜研讀兵書,勞心勞力呢她搖搖頭,轉身掀簾進屋,忽地想起一事又回頭道:“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可否告知”
他未擡頭,只道:“言逐風。”
言逐風。
聽風。
此時此刻她腦中卻驀然浮現出七百年前的那個白衣少年清淡的容顏,兩人的名字竟這般相像。她一個愣怔,腦中忽地猶如一個驚雷劈過,她有些呆滯地轉回頭,看微弱燈光下翻着羊皮卷的白衣男子。
不,豈止是名字,還有他那雙眼睛,以及白衣銀髮身子因爲太過難以置信而劇烈地晃了晃,她扶住一旁支撐帳篷的柱子才穩住自己內心的波濤洶涌。世上難道會這般巧合之事
她張了半天嘴,才勉強開了口,嗓音乾澀難言:“有件事,我想問問你”
他擡頭,天藍色的眸子映着面前的燭火,帶着些困惑:“何事”
她咬着脣,手指因緊張而蜷縮:“你認識聽風嗎”
不過簡單一句問話,他卻眸子一沉,猛然站起身,由於動作太過猛烈,衣角帶起一陣風,燭火搖搖晃晃:“你怎會知道這個名字”
他忽地變得冷漠的面容,讓她有些後悔問出剛纔那句話,可若不問,她怕是會一直無法釋懷。而且,他的反應明顯過於反常,這就說明,他的確是認識這麼一個人,“抱歉,如果我問了不該問的話,請你諒解。我只是隻是很想見見他。”
他快步走到她面前,渾身凜冽的氣勢給她極強的壓迫感,眸色低沉:“你爲何要見他”
“因爲”她垂眸思索要不要說實話,擡眼看他略有些陰沉的眉眼,隱約覺得此事似乎超出了她的理解,遂實話實說道,“因爲他曾救過我。”
他的眉頭微微皺起,不解道:“他救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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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是。”她深吸口氣,無論眼前之人是不是他,這件事都沒什麼好遮掩的,“七百年前,水月澗,他曾從魔獸手中救下了我的性命。之後卻蹤跡全無,我一直在找他,卻沒有半點他的消息。我想找到他,當面跟他說聲謝謝。”
“你記得我你真的是他”秋之南眼睫抖了抖,這句話等於坐實了他便是聽風的事實。她不知該高興還是該失落,她終於找到他,可他是敵國將領不說更愛上了自己的姐姐。明明是她先遇到他,那時的他卻對她冷淡到極致;明明同樣的樣貌,他卻愛上了後來遇見的秋之北。這難道便是所謂的冥冥中自有註定嗎
“聽風是我此前的名字。”他面容依舊淡漠,語氣卻輕緩許多,“而如今,這個人已經不存在了。”
“爲什麼”她下意識追問,他卻只搖了搖頭,“過往之事,不必再提。至於你要說的謝謝,我已然收到。當年不過舉手之勞罷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苦苦尋找了七百年,牢牢記掛了七百年,如今,他卻輕描淡寫道,不過舉手之勞,不必放在心上。
如何能不放在心上
即便是落入寒霖手中,同他假意周旋,知曉或許會死時,她也沒有像此刻這般跌入谷底般的心境。
很久,她才重新露出一個笑容來:“對你來說,那是舉手之勞,對我來說,那卻是救命之恩。即便你不放在心上,我卻也是無法忘懷的。不過,若此事會造成你的困擾的話,日後我不會再提。”
他眉目微微舒展開來,輕微頷首道:“多謝。”頓了頓又道,“無其他事情的話,早些休息罷。”言畢他重新走回石頭邊坐下,視線再次落到手中的羊皮捲上。
秋之南轉身,淚卻在一瞬間滑落臉頰。從滿懷希望到絕望僅僅需要一個契機。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哭,只知道心裏很難受,難受到她很想聲嘶力竭地大哭一場,卻因無法在他面前發出聲音而只能將泣音都壓在喉嚨裏。
如果早知如此,她寧願她一直找不到他,起碼那樣的他依舊活在她的記憶裏,鮮活的,牢不可破的。而只要如此,她便能依舊抱着希望。可如今,這希望卻生生破滅。
明明他們現在離得這般近,可她卻從未覺得他們離得那麼遠過。
無論她再怎樣喜歡過他,她都不可能再將這段感情宣之於口。
夜已過半,她躺在牀上,良久無眠,翻了個身試圖想要通過他發出的聲音分辨出他在做些什麼,卻發現着實勉強。雖然妖類的聽力異於常人,但他似乎顧忌着她在睡覺,屏蔽了一切聲響。
周遭靜得有些可怕。
她躡手躡腳地下了牀,將門簾掀開一個小小的縫隙,探頭往外看。
外間燈火微弱。言逐風此刻正站在沙盤前,指尖捏着一枚石子,眉梢微蹙。她的舉動並未影響到他分毫,因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沙盤上。也就因此,她方能肆無忌憚地打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