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梔子又喝醉了。

    林滉經常嘲諷她是“易醉”體質,開心會喝醉,難過也會喝醉。

    而這一夜,她喝醉的理由則是感動。

    她抱着梁璀錯,連連感慨,滿是對她的敬佩之辭。

    遠赴非洲,深入荒漠地帶,這些事情,換成是男生去做都不容易,可她卻做到了。

    梁璀錯從顏梔子那吐字不清的醉話隱約聽到了非洲等字眼,心中不由地有些懷疑,這個人對自己的過往,似乎瞭解不少。

    林滉在一旁看得膽戰心驚,把顏梔子拉到身旁,主動提出送她回家。

    其他幾人也都喝了不少酒,暈暈乎乎的,全都被梁璀錯給塞進了專車裏。

    末了,只剩她和林滉、顏梔子三人。

    “那後面再聯繫。”梁璀錯想了下,衝林滉擺手,去開車門。

    林滉一隻手費力扶着就快站不穩的顏梔子,搶先幫梁璀錯打開了車門。

    梁璀錯愣了下,坐上駕駛座,“謝謝。”

    “路上小心,回家早點休息。”林滉說完,又貼心地合上了車門,直到梁璀錯的車子離開視線,才帶着顏梔子上了車。

    天氣漸暖,林滉將車窗打開,任晚風將車廂灌滿。

    因爲誤會而忐忑糾結的心,在今天終於被舒展和平復,林滉止不住的嘴角上揚,同時又聽見顏梔子在後座不安分的發聲。

    “林家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不是瞎子,就是傻子。”

    林滉感到好笑,問:“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我說你是傻子,你小叔是瞎子。”顏梔子是醉了,卻又很清醒。

    林滉一下不知說什麼是好,嘆了口氣,把車窗關小了一些。

    她是他最好的朋友,他爲她多年的深情動容,卻又無法真的站在她這邊,畢竟愛與不愛都沒有錯,更無法勉強。

    而他,只希望,這兩個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最後都能幸福。

    梁璀錯進了小區,又在車裏坐了一會兒,才上樓。

    她的思緒稍有些凌亂,可關於那並不明朗的未來,她心中莫名又覺得很有希望。

    電梯到達19樓,梁璀錯一邊往外走一邊掏鑰匙,剛到門口,便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許名揚”她喫驚,“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許名揚埋怨,“中午到的,給你打電話你也不接,你手機是個擺設啊”

    說着,一把拎過了梁璀錯肩上的包,看了下她的裝扮,問:“你今天去野外考察了”

    “嗯。”梁出錯開門,從鞋櫃裏拿了雙拖鞋,給許名揚,問:“幹嘛這麼晚還過來”

    “擔心你唄。”許名揚坐倒在沙發上。

    梁璀錯撿起被他碰掉在地上的抱枕,問:“你回家了嗎”

    “沒有,我跟我媽說我後天纔回來。”

    “又這樣,小心又被姥爺給發配出去。”

    “應該不會了。”許名揚笑笑,似在自嘲,“我啊,怕是以後要被老爺子和我爸給套牢了,再沒那麼自在的日子了。”

    在許名揚看來,在北京的日子遠比在木城要快活的多。

    他看了看梁璀錯,不知是不是因爲脫去了冬日厚重的衣服的緣故,她看起來瘦了些。

    “那個”知道她絕對不會主動開口說那件事,所以許名揚先問:“遠大是不是也看中了蘇芒哈那塊地”

    梁璀錯抿嘴,點頭,“不過我們已經想到應對方案了,你不用太擔心。”

    “算了吧,我還不瞭解你。”許名揚笑,“你哪次不是硬撐着”

    說完,將一張銀行卡放到了桌上,推到她的面前,“不多,有一部分是茗瑗出的,收着吧。”

    梁璀錯坐得筆直,不去碰那張卡。

    那是姥爺給她劃下的界限,她無論如何都不想逾越。

    許名揚也不勸她,拉開門,衝她擺手,“我先回去休息了啊,太累了。”

    梁璀錯看着安靜躺在茶几上的那張卡,陷入沉思。

    多年前,她決定遠赴非洲時,許名揚也是如此硬塞給了她一張銀行卡。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好像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仍要去依靠家裏的人。

    半夜二三點,梁璀錯失眠,收到林滉發來的信息,邀她明天一起喫飯。

    她想了下,回“好”,然後將腦袋埋進了被子裏,努力入睡。

    林橋落出差回來,意外的發現家裏的這位小祖宗近來竟然很低調。

    他在公司遇見他,乘周圍沒人,約他下班後一起喫飯。

    但林少爺卻拒絕了他,末了,還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以後在公司別總跟我說話,被我爸的眼線看到就不好了。”

    林橋落哭笑不得,看着林滉輕快走遠的背影,卻隱隱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兒。

    固執又有主見的小孩,真的會收起自己的想法,安心地做個大人,去扮演他厭惡的角色嗎

    林滉走進衛生間,脫下正裝,換了身休閒的衣服,然後向和梁璀錯約定好的餐廳出發。

    他到達時,梁璀錯就坐在靠窗的桌邊,正低頭翻着文件。

    林滉在桌旁站定,梁璀錯感覺一道陰影投射到桌面,擡頭一看,看見林滉,忙將文件夾合了起來。

    “坐。”她說,順便擡手叫了服務員來點菜。

    想起前幾次的經歷,林滉玩笑着說:“祈禱我們這次能完整地喫一頓飯。”

    梁璀錯笑得清淺,利落地點了兩道菜,然後把菜單遞給了林滉。

    第一次見面,林滉就發現,這個女人,大事小事,都是異常果斷。

    他從她點的菜去推斷她的口味,糾結了半天,又加了個菜和湯。

    等菜的間隙,梁璀錯把方纔的文件拿了出來,遞給林滉。

    林滉遲疑了下,接過,翻了幾頁後,他不可思議地擡起了頭。

    昨日他提出的建立沙漠生態旅遊景區的概念,在這份文件裏,被清晰詳細地展開了。

    “你什麼時候做了這麼詳細的規劃”林滉兩眼止不住的放光,“很久了吧”這份文件太詳實了,絕不是一天就能趕出來的。

    梁璀錯點頭,“你還記得幾年前,你問我站哪邊嗎”

    林滉當然記得,那是困擾過許多環保工作者的課題是堅持治理不開發,還是要治理也要合理開發。

    “這就是我的選擇。”梁璀錯往自己的杯裏和林滉的杯裏都倒了水,“蘇芒哈要育樹,也要育人,我們必須要給他們以先進的理念和多維度的生產方式。不然,一切只是惡性循環。”

    林滉表示贊同,如果不能改變當地人落後的理念和生產方式,那麼終有一天,當地的居民還會再次將大樹砍到,進行沒有節制的開墾和放牧。

    “只是”梁璀錯嘆氣,“我本來想等蘇芒哈的治沙工作初具成效後再將這個方案提出來的。”

    遠大是繞不過的話題,林滉心裏咯噔一下,說:“沒有早和晚,只有時機合適。”

    梁璀錯笑,“你說話有時候還挺有哲學性的。”

    林滉解釋:“我見過向陽鄉的新鄉長,他跟我們年齡差不多大,是參加村官選拔來的,很有自己的想法,也很大膽。”

    提及這件事,林滉還有些想笑。

    遠大的人帶了不少禮物,想去試探和討好新任鄉長,卻被不留情面的拒絕。

    “他提問很犀利,問遠大是不是想將污染轉嫁到蘇芒哈,又問如果不是,那麼工業園區在排污系統方面做了怎樣的改進,對於周邊的綠化,又有什麼想法。”

    這着實讓梁璀錯有些意外,同時心裏暗自鬆了口氣,“看來倍感壓力的不止是我們。”

    林滉得意,“那可不是。”頓了頓,又說:“我私下又找他聊過一次,他雖然很重視環境保護,但同時,對當地的經濟發展也有不少想法。”

    梁璀錯表示瞭解,“所以你那天才提出構建沙漠旅遊景區的想法”

    “是,我想盎然得讓所有人知道,在蘇芒哈治沙,不僅能夠有助於環境的好轉,更能夠給當地帶來經濟效益。”

    梁璀錯沉思,林滉又補充,“而且盎然也有這樣的能力。”

    “是嗎”梁璀錯嘴角微微向上揚了揚,半晌後,小聲說了句謝謝。

    這餐飯總算是無意外地喫完了。

    期間,林滉侃侃而談,說他是怎樣轉到環境工程專業的,說他大學幾年學習上的各種趣事,說他工作後遇到的對他產生了巨大影響的幾個人

    梁璀錯照舊話不多,認真地安靜聽着,只偶爾問他一些問題。

    她很想告訴林滉,他讓她驚喜,更讓她感激。

    近來身邊出現的這些人,肖珂、袁夢圓、姚大宋,還有他都給予了她無窮無盡的勇氣和力量。

    當初她回到家鄉,像赴一場孤獨的戰役。

    她把自己當作橫跨沙漠,向死而生的勇士,沒有後路可退。

    可原來她的孤注一擲並不形影單隻,她有他們,他們滋潤了她的荒漠,如同綠洲一般。

    而這其中,林滉絕對是不可忽略的存在。

    只是,梁璀錯最不擅長表達,只能反覆向林滉說着感謝之類的話。

    說到最後,弄得林滉很不好意思。

    “喂。”他開口:“如果真的感謝我的話,就答應我一件事吧。”

    梁璀錯一怔,“什麼事”

    林滉坐直了些,認真的說:“如果真的感謝我的話,就讓我加入盎然吧。”

    見對面的人沒反應,林滉心裏沒底,趕緊晃了晃手裏的文件,“那這個我拿回去再好好看看,你也認真的,考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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