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

    林滉筆直地躺在牀上,兩隻胳膊露在被子外,交叉放在腹部位置。

    他睜大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並沒有睡意。

    而此時,蔡碩磊的聲音如幽靈一般響起,“睡了嗎”

    林滉內心發出沉重的嘆息,半晌纔回:“沒。”

    “爲什麼睡不着嗎”

    蔡碩磊猶如好奇寶寶,林滉感覺要瘋,“你非要問這麼明顯的問題嗎”

    蔡碩磊眨巴了下眼睛,點頭,“嗯”

    林滉:“”

    梁璀錯主動提出要讓自己暫住在她家中時,林滉覺得意外又開心。

    可到後來,他才知道,她是讓蔡碩磊和他一起住在她家,而她本人,則去許茗瑗那裏借住了。

    “你的意思是躺在我旁邊你睡不着”蔡碩磊非要將尬聊進行到底。

    林滉心裏的鬱結又加重了一些,“是。”

    蔡碩磊:“不應該啊,你昨晚不好屁顛屁顛地專門跑來酒店找我睡覺嗎”

    林滉:“”

    梁璀錯的家是一居室,客廳的沙發又很小,沒辦法,林滉和蔡碩磊只能擠在一張牀上。

    兩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擠在一張寬度只有一米五的牀上,稍不留神,便會觸碰到對方。

    林滉從上牀開始,便不時地發出一陣嘆息。

    蔡碩磊知道他因爲什麼在鬱悶,只能說,換他,大概也夜不能寐。

    “我是喜歡phoebe,我不僅喜歡她,而且還尊重她,敬佩她”

    “她就是我在這條路上的老師,因爲她,我才找到了人生方向,感謝她”

    “感謝她哈哈”蔡碩磊想起方纔他在ktv的那一番表白,忍不住大笑,“我說,你這表白還真是神轉折啊”

    林滉的黑臉融在黑夜中,他沒吭聲,蔡碩磊卻笑得更猖狂了。

    “笑夠了嗎”

    “沒有。”

    林滉:“”

    好吧,他也悔恨萬分,恨不能提刀自刎。

    梁璀錯深夜來到許茗瑗家,發現許名揚也在這裏。

    她一進屋,便被這兩人圍住,進行批鬥。

    昨晚許茗瑗便吵嚷着去看她,卻被許名揚給攔了下來。

    梁璀錯雖然表面堅強,但內心實則脆弱、敏感,那樣的時候,還是放她一個人比較好。

    “一早說要去給你坐鎮,你還不肯”許茗瑗埋怨,又問:“疼嗎”

    梁璀錯搖了搖頭,許名揚輕拍了下她的肩,“不管怎樣,你的付出總算沒有白費。”

    末了,兩人一再強調,讓她接下來遇到困難,一定和他們及時通報。

    畢竟前路是萬里長征,而這纔是最開端。

    許名揚又坐了一會兒,離開,臨出門前,忽然笑,“昨天的視頻我看了,我一早就覺得,林滉那小子對你有意思,現在一看,八九不離十。”

    許茗瑗也立馬興奮了起來,叫:“我也看出來了,他看你時的眼神,嘖嘖,跟會發光的燈泡似的。”

    梁璀錯窘迫,趕緊去捂她的嘴,“別亂說”

    “我纔沒有亂說,不信咱們走着瞧。”

    “再瞧也是莫須有的事情”

    兩姐妹鬧騰了一陣子,才上牀休息。

    許茗瑗側臥着,面向梁璀錯,問:“何方,你就真的不再考慮一下”

    “嗯。”

    梁璀錯心有些亂,許茗瑗卻又問:“或者你是覺得林滉還不錯”

    “許茗瑗。”梁璀錯正聲叫她,“你討厭死了”

    許茗瑗終於消停睡去。

    牀頭的小夜燈開着,梁璀錯的心忽明忽暗,不知是有什麼東西在作亂。

    她跟何方相識於少時,大學之前一直是同學,有感情,卻絕不是男女之情。兩家的長輩,則硬要將他們湊成一對。

    她當時懵懂,不願跟姥爺正面地去對抗,稀裏糊塗地答應了何方的追求。

    那年她大三,跟他同在美國,分處兩個城市。因爲地域不常見面,所以她多少能夠迴避他對她的好,也躲閃應該承擔的戀人的義務。

    後來她畢業,偷跑去非洲工作,首先被何方找尋到,他竟不惱怒,反而給予了支持。

    只是梁璀錯輕嘆了口氣,想起四年前的那場逼婚。

    母親憂鬱症加重,自殺,被搶救過來後,是已經回到國內的何方經常去陪伴和照顧她。

    姥爺終於無法容忍她的任意妄爲,雙方家長也都認爲是該要結婚的時候了,於是硬將她召回國。

    她也曾認命地想,她這樣的身世和性格,能被這樣寵愛,應該感恩接受。

    但婚禮前夕,她卻選擇了跟姥爺攤牌,然後逃婚離開了木城。

    哪怕她認定於她而言愛人和被愛都不容易,也還是想因爲愛的緣故去建立一個家庭,

    畢竟那是她生命中最缺失的一部分。

    另外,要她聽從何家的安排,婚後不再工作,安心地做全職太太,也是她絕對不能接受的。

    和回憶糾纏,總是累人。

    梁璀錯翻轉了身子,掏出手機,思量了幾秒,將何方拉入了黑名單裏。

    人不可以在同一件事情上連續犯錯,做個徹頭徹尾的壞人吧,

    蔡碩磊沒再繼續調侃林滉,而兩人聊着聊着,竟很融洽,他們對盎然有着無限的期許。

    說起接下來將要進行的工作時,興奮,停不下來。

    時針很快指到三,蔡碩磊打了個哈欠,“睡吧。”他說,背過身去,又補了句,“你今天最後唱的那首歌,還不錯。”

    林滉沒吭聲,心又躁動起來。

    那首歌,滿滿的都是他的心聲。

    “你的創作,天馬行空

    你的世界,難以觸碰

    我只能遠遠守候,距離的虛構,隱形的溫柔

    不管未來的冒險多瘋狂,就算巨大的困難,襲擊而來

    願爲你築起城牆,守護你直到崩塌

    當你奪回了天空,當你躍進了所望,敞開自由的翅膀

    請帶着我吧,和你一起飛翔

    ”

    要做樹牆,抵禦風沙,守護綠地也守護她,哪怕崩塌。

    接下來的幾日,林滉尤其忙碌。

    來到新的集體,熟悉工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林母和林橋落的輪番上陣,實在叫他疲於應對。

    他離家不過兩日,母親便淚眼朦朧地望向他,說他瘦了。

    林滉無奈,林母則反覆勸他回去向父親低頭,賠禮認錯,趕快將這件事翻篇算了。

    她這半輩子都傾注在家庭,丈夫和兒子便是她的全部。

    有關林滉的宏志,她怎樣都理解不了。

    或許許多人都是這樣,受困於城市裏的精彩,厭倦說了,訂下一張機票,去戶外看看風景便好。

    偶爾看見新聞裏說xx景區因爲認爲破壞,環境受損,他們也會抱怨兩句。

    只是轉過身,便忘記了,然後規劃着去到下一個環境還不錯的地方。

    林滉不願聽母親的這些嘮叨,堅持一定會有所成就。

    母子兩最後不歡而散,只是林母終究放心不下,走之前還是悶聲塞了張銀行卡給林滉。

    林橋落則相反,他見到林滉,一句勸說的話都沒有,只沉默地把換洗衣物遞給了他。

    林滉則表現得異常溫順,他甚至開始叫林橋落小叔。

    林橋落感覺好氣又好笑,“早讓你跟我溝通,你不肯,現在闖下這麼大的禍端,你就一點不心慌”

    “也不算什麼禍端吧”林滉嘀咕。

    林橋落無奈,“你只一腔熱血地想着自己要做的事情,就一點不爲家裏想想”

    受蘇芒哈風波的影響,這幾天遠大的股價有所下跌。

    林滉低頭,因爲羞愧沒去看林橋落,可嘴上還是振振有詞,“也不算是一點沒想吧,遠大那幾家工廠現在還排污超標的事,我就沒公佈。”

    林橋落不由倒吸了口冷氣,這小祖宗,竟還打過這方面的主意。

    不管怎樣,蘇芒哈的局勢已定,遠大不會傻到還去惦念這塊荒地,而現在集團內部,出現兩股力量。

    一方提議順勢放棄這些工廠,着重於其它新的領域的發展。

    一方則認爲這些老牌工廠的品牌建立不容易,且它們利益豐厚,再加上轉型有風險,也不是一朝可以完成的事情,所以當務之急是重新選址建立工業園區。

    林父和林橋落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原本沒有十成也有八成把握的事情,竟然會被林滉給搞砸。

    “小叔。”林滉叫得親切,林橋落不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怎麼啦小祖宗。”

    林滉則衝他笑,摸出沓文件,遞給林橋落,“我知道,你人脈廣,所以可以幫我往外遞一遞嗎”

    林橋落警覺,“你想做些什麼”

    “就”林滉賣了個關子,“你看看就知道了。”

    林橋落遲疑,但還是將文件放入了公文包中,“不許亂來”他說。

    林滉點頭,又說:“還有一件事情”

    還有

    這祖宗,真是不能消停了,究竟挖了多少坑給他

    林橋落無奈,“什麼事”

    林滉手指輕敲了幾下桌子,說吧,畢竟在遠大,除了他,他也沒有可以信賴的人。

    “我爸爸如果派你去調查梁璀錯,你能不能夠隱去我和她早就相識的這件事情”

    林橋落愣了下,想憋笑,卻忍不住。

    什麼如果,他肯定是認定了林父已經叫他去調查梁璀錯,才說了這話。他知道,涉及家事,林父斷不會讓外人過多插手。

    “我考慮考慮。”林橋落也用模糊回敬林滉,過了會兒,又正聲問:“所以,你很喜歡那個女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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