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浪漫地想,只要是從一個地方,去到另一個地方,有了新的見聞和收穫,便應該都算作是一場旅行。
於是,他心底,立馬升騰起一種神聖的儀式感,思量着該怎樣讓這場旅行變得更加精彩和富有意義。
以至於,出發的前一夜,他嚴重地失眠了。
而他刻意準備的一本好書,一些輕音樂,以及大堆的話題,在飛機起飛不久後,全部被他帶進了夢境裏。
機上孩子的叫喚聲,跟空姐輕聲詢問是否需要服務的聲音,他通通都沒聽見。
他只乖巧地歪着腦袋,倚在梁璀錯的肩膀上,安心地睡着了。
梁璀錯見林滉睡着,繃直了身子,直到肩膀發麻,纔敢輕微地調整坐姿。
而又過了一會兒,強烈的睡意襲來,她也不由地腦袋一歪,和林滉頭抵頭地睡着了。
飛機穿越雲層,在萬里高空展翅翱翔。
而梁璀錯和林滉,也希冀着,穿越層層霧靄,把綠色的種子播下。
在上海的頭兩天,都算順利。
綠行和優pay對先前林滉提出的合作模式和內容,只做了少部分的修改。
協議簽訂的那一晚,林滉和梁璀錯去外灘喫飯慶祝,望着那耀眼的燈火,兩人喝了兩杯酒後,都是傻笑不停。
再過不久,綠行和優pay的應用app上,都將出現跟盎然有關的宣傳和程序。
這其中,選擇騎自行車出行,和用優pay進行支付,都將獲得一種叫做盎然的能量,能量集聚到一定量,便能夠在蘇芒哈種下一棵樹。
而叫林滉和梁璀錯振奮又驚喜的是,綠行和優pay的調查顯示,國民雖然對於荒漠化的嚴重性瞭解並不深刻,但在有了初步認識後,都很樂意奉獻自己的力量。
“別過分責怪人類的無知,大自然的系統複雜又傲嬌,在與它溝通的過程中,我們難免會有滯後性。幾次經驗教訓後,我們便能熟練掌握她的語言了。”
梁璀錯舉着紅酒杯,表情微醺,林滉目光灼灼地望向她,“那這一杯就敬大自然,敬她的富饒與慷慨,也敬她的嚴厲和賞罰分明。”
梁璀錯笑,“這個形容好。”她一飲而盡杯裏的酒,又倒了一杯,“接着讓我們敬聰明又糊塗的人類,敬曾經我們的無知和肆意妄爲,也敬我們這之後的剋制與感恩。”
林滉接着說祝酒詞,“再敬你,敬你堅定的意念,堅韌的品格,和堅持的付出”
梁璀錯搖手,“最應該敬的還是你,敬你的勇敢,敬你的義無反顧還有你的相信跟陪伴。”
像兩個傻子一般,兩人說着笑着,眼裏閃着淚光。
這一路走來太不容易,這成功的一小步把他們的淚點降到最低點。
他們感激又感慨,最後一碰杯,開始肆意大叫着,“明天會更好明天一定會更好的”
這話俗氣,卻非常的誠懇。
喝完酒後,林滉跟梁璀錯又在江邊散步了一會兒,才搭車回酒店。
車上,梁璀錯睡着,林滉忍不住去幫她整理凌亂的髮絲。
不知爲何,此時他忽然想起多年前維杜小鎮篝火旁,蔡碩磊爲梁璀錯寫的那一首詩。
他形容她是勇猛的獅子,是敏捷的獵豹,是可愛的小鹿,是聰明的索馬里貓,是明亮的燭光魚
但林滉卻只想用一種存在來形容她。
像風。
是春風,十里柔情。
是微風,盪漾纏綿。
還是龍捲風,叫他全面淪陷無處可逃。
像風。
無法具象,捉摸不定。
而自從遇見她,他便成了一朵雲。
她往哪裏吹,他便往哪裏遷徙,用她的意念,彙集流淌成她的形狀。
她開心時,他便閃耀溫暖的金色光芒,她難過時,他便黑臉開始淅瀝落雨。
“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向你說出我的心意呢”林滉無奈,看着梁璀錯倚靠在自己的肩膀,忽然情難自禁,迅速地側低下頭,在她的脣上落下了輕輕的一吻。
而後,他又迅速地把頭側向反方向,佯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可心跳卻不斷加速,密閉的車廂更一下變得燥熱起來,方纔還覺得冷氣十足,現下他只覺得面紅耳赤。
他打開小半車窗,任晚風傾灌進來。
應該是十五,月亮圓而且明亮。
夜月一簾幽夢,風也極盡纏綿。
林滉握了握手掌,止不住地嘴角上揚。
多麼美好的夜晚啊
梁璀錯被叫醒時,正睡得迷迷糊糊的。
下車,她幾乎是閉眼被林滉牽着回到房間的。
 卸妝時,她忽然有種清醒又懵懂的感覺。
方纔,她的脣,分明覆上了一絲溫熱感,手也被溫暖地握着。
奇妙卻又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梁璀錯的睡意忽然減了一半,她躺在牀上,摸着自己的脣,有些難爲情地笑了笑。
窗簾還沒拉,她轉過頭,剛好看見空中的那一輪明月。
虔誠又溫柔地祈禱接下來跟綠行和優pay的就有關投資建立盎然能源的會議也能夠很順利。
真心地,祈禱每一個明天都會很美好
首先是和綠行的見面。
會議的長圓桌上,吳垠依舊坐在不顯眼的角落,坐姿隨意,像一個旁觀的局外人。
他將一沓文件推到林滉跟梁璀錯的跟前,慢悠悠地開了口,“這是合同。”
林滉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意思”
吳垠:“你覺得呢”
林滉開心,卻還是覺得難以置信,“你是說你願意投資”
吳垠點頭,有些傲氣地說,“你們大概還沒有一個專門的法務,先找個律師看看合同吧,沒問題的話,我們就簽約。”
林滉振奮,只顧傻笑,吳垠又說,“我初步投資1000萬,不過如果梁小姐願意跟我多喫幾頓飯的話,我願意提高投資金額。”
林滉立馬全副武裝,“不用,1000萬夠了,還有優pay呢。”
吳垠笑,“呦,口氣不小。”
可事實上,和優pay就投資的會議卻遠遠不像跟綠行的那般輕鬆。
黎俐一上來便表示對他們而言,投資是一件非常謹慎的事情。而在林滉這裏,她看到更多的是信仰跟情懷,而非是巨大的盈利可能。
林滉則堅持認爲沒有信仰跟情懷的企業,可能一時賺錢,卻不可能一直賺錢。
黎俐回話也不客氣,“這種雞湯你留給別人說吧,在我這裏,賺錢也是一種信仰”
這個時候,林滉倒愈發能夠理解林父平日裏的那些教導和說辭了。
是愈發追名逐利的時代,殘酷又現實。
黎俐並不是故意爲難林滉,她說的一切都基於公司的考量。
最後,黎俐建議將盎然環保納入盎然能源,並表示這便是他們參與投資的首要要求。
林滉想也不想便拒絕。
梁璀錯未曾想到盎然環保會成爲雙方分歧的戰場,內心一時有些複雜。
想了想,她說:“我還是覺得你上次提出的意見更合理些,盎然能源應該視實際發展情況選擇要不要支持盎然環保的工作,而不必給予持續性的贊助。”
梁璀錯主動提出了讓步,林滉卻更加堅持了,“我不同意,這跟我們的初衷相差太遠了。”
黎俐看着他那張年輕的寫滿無畏和固執的臉,倒突然沒那麼嚴肅了,“你的初衷是什麼”
林滉說:“企業要靠環保盈利,無非就是提供環保相關的產品和服務給政府機關、企業或私人客戶,可我不要盎然能源只是一家銷售跟環保相關產品的企業,它還應該是一家保護和改善環境的企業。”
梁璀錯太明白林滉的想法了。
他之所以要將盎然能源和盎然環保如此緊密地聯繫在一起,無非是爲了四個字不忘初心。
接着,林滉又列出一組數據,“2015年,全國近3000家環保民間組織共籌集資金30億元,這其中,有22.5的環保民間組織基本沒有籌到經費,81.5籌集的經費在5萬元以下。”
完了補充說:“這太少了,對於日益惡化的環境而言,簡直是杯水車薪。而我想做的,是一家能時刻記得自己爲了什麼而出發的企業,以及一間可以不因爲現實捉襟見肘,能盡情實現自己抱負的環保組織。”
黎俐聽完這些話,手指在桌上敲了又敲,最終她先站起身,結束了這次會議。
“很好的想法,可是太理想化了。”她評價說,卻沒給最後答覆。
又是一輪磨人的等待,但林滉和梁璀錯已在心裏默認結局爲失敗。
從優pay大樓走出來,城市粘稠的熱風瞬間將兩人包圍。
林滉煩躁地將西裝外套脫下,搭在胳膊上。
梁璀錯看着他這副模樣,心裏也是嘆氣,“去喝杯冷飲嗎”她提議,指了指不遠處的飲品店。
昨晚的歡愉終究短暫,在酷熱下很快便被蒸發殆盡。
兩人面對面坐着,都有些提不起精神。
過了許久,梁璀錯才終於先開口。
“林滉。”她輕聲喚。
林滉:“嗯”聲音很小,他總覺得方纔他讓梁璀錯失望了,也讓她爲難了。
“別錯過這麼好的機會,盎然環保這邊,我會努力撐着,總還有許多其它可以籌集到經費的方法。”
梁璀錯說,聲音清脆,是努力支撐起的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