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林滉坐在院子裏。

    月光冰冷,打在他身上,冷清一片。

    林橋落在二樓臥室,從窗子往外望,一眼便能看到這落寞的一幕。

    在知道梁璀錯的父親和林家之間的恩怨後,他便如同丟失了魂魄,一個人走到了院子的鞦韆旁坐下,一坐便是一天。

    期間林母去勸過他好幾次,但林滉咬緊了嘴脣,就是一句話不說。

    林橋落看了下表,感覺不能再這麼下去,他嘆了口氣,熄滅了手裏的煙,下了樓。

    走到林滉跟前,林橋落把他丟在一旁的外套撿起,披在了他的身上。

    林滉將頭埋得很低,他看着林橋落的雙腳,忽然開口,說:“像一場夢,卻醒不過來。”

    爺爺去世時,林滉不過四歲,因此未能留下太多或深刻的記憶。

    可林橋落不一樣,他在當時已經八歲了,已經開始意識到父親的重要性,也正是特別需要父親陪伴的時候。

    所以林滉可以迴避母親的關心,卻無法允許自己逃避面對林橋落。

    “這事,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有些天了。”

    林橋落說着,不自覺地去找煙,卻被林滉給制止住了。

    “少抽點吧。”他說,嘆了氣,又說:“你可真沉得住氣。”

    林橋落苦笑了下,擡頭看了下只有稀疏幾顆星的夜空,不語。

    沉默了一會兒,林滉忽然抓住了林橋落的小臂,“對不起。”他聲音有些顫抖。

    林橋落心下一疼,“你有什麼錯爲什麼說對不起”

    林滉的頭垂得更低了,哽咽道:“對不起,即使知道了這件事,可我坐在這裏想了一天,我想不到,該怎麼和梁璀錯做了斷,我捨不得她。”

    林橋落沉默,因爲在知道事實的這麼些天后,他也想不出答案,是否該要讓這段已經塵封的往事影響林滉的這段感情。

    林滉的情緒則開始失控,聽他反覆說着對不起,林橋落的心被揪得更緊了。

    “對不起,我知道這中間最大的受害者就是你,我知道我不該有這麼多猶豫,可是我小叔,對不起”

    林滉想起因爲沒有父親林橋落這些年所缺失的愛,他被迫早熟,不能表露太多喜怒哀樂,做每一件事前都要先察言觀色,審時度勢。

    “每次看見你明明已經很疲倦,卻還要強打起精神去迎合我爸爸,我就覺得難受”

    林滉說,林橋落捏了捏他的脖頸,“你真不該有這麼重的心思,我過得哪有那麼辛苦。”

    “可是也不算好過不是嗎你敢說你對梔子一點感覺都沒有還有學校,當時你並不想去倫敦政經的吧”

    林滉緊跟着問,林橋落怔了下,搖頭,說:“那些並不重要”

    “那什麼重要如果愛情、學業甚至是事業都不重要,那麼還有什麼重要”

    “親情。”

    “算了吧,我承認我爸爸和媽媽對你不算差,可他們絕對不算是稱職的長輩。”

    林滉擺手,心情差到了極點,林橋落無奈地笑了下,“可你卻是個很稱職的侄子。”

    “什麼意思”

    “從小到大,如果我在哪一方面表現的很擅長,你便會刻意收斂光芒,每當我有被責罵的跡象,你便會闖出更大的禍來,你其實對商學並沒有表現中的那般厭惡,但每每你爸爸稍微表現出對你的期待時,你便一副不可教的模樣”

    林橋落細數了他們一起成長的許多細節,林滉哭笑不得,“你早發現了,怎麼到現在才說,我還以爲以爲我做的這些好事只能自我感動一番。”

    “所以別再說對不起了。”

    “可是”

    可是他的所作所爲也不能填平林橋落生命中那巨大的缺失,而這一次,他無法再毫無保留地站在他這一邊,也無法毫無顧忌地再去擁抱梁璀錯。

    矛盾至此,痛苦幾乎將林滉淹沒。

    梁璀錯住進了酒店裏。

    在蘇芒哈荒地,記者將他們團團圍住,咄咄逼人的提問。

    鏡頭的閃光和聒噪的聲音,叫人頭昏目眩。

    梁璀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讓自己鎮定下來,終於她聽明白了記者的問話。

    原來是有人舉報說盎然徇私,採購不良樹苗,造成剛栽種下的林木出現大面積的死亡,而多出的錢則被他們放入了囊中。

    這樣的污衊猶如一道霹靂,叫梁璀錯心驚。

    她撐着病中不利索的身體,讓記者們保持鎮靜,說市民和企業所捐贈的每一分錢都花在了治沙造林的工作上,並且有詳細的記錄,絕沒有中飽私囊這麼一說。

    “盎然時真心實意地在做治沙造林的工作。”

     

    梁璀錯說,記者則接連犀利反問。

    “那你怎麼解釋林木死亡的事情”

    “據我們掌握的消息,舉報人就在盎然工作,他說只要將樹苗送去檢驗便知道,你們在樹苗上動了手腳。”

    蔡碩磊終於壓制不住心底的怒氣,“那就等樹苗檢驗結果出來再來跟我們說話”他怒吼道,拉着梁璀錯穿過了人羣,把她塞進了車裏,自己坐上了駕駛座,不過記者們的繼續圍堵,開着車揚長而去。

    回到木城,他們發現,梁璀錯的住址也已泄露,無奈之下,她只能住進酒店。

    雖然短暫避免了和記者的正面交鋒,可他們的報道卻已登上了熱搜。

    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先前盎然植樹時全城矚目,大家對他們做的這件事情頻頻誇讚。

    而現下,從前的誇讚有多熱烈,現在的猜疑和憤怒也有多響亮。

    特別是先前做出捐贈的市民,紛紛表明被欺騙了感情,有人嘲諷說:“這年頭,騙子真是無孔不入,遍佈各個領域,給你唱一首感恩的心,便肆無忌憚地開始圈錢了”

    除此之外,優pay和綠行也在第一時間和梁璀錯取得了聯繫,他們先前跟盎然有着那樣深入的合作,許多資金都是通過他們捐贈給盎然,現下他們急需一個真相去安撫大衆,好避免他們的形象像盎然一樣急轉直下。

    梁璀錯一下變得無比憔悴,她內心慌亂,在浴室不停用冷水潑面。

    再看看鏡子裏那個面如死灰的人,她使勁兒地拍了拍自己的臉。

    “要鎮定,一定要鎮定下來,不能亂了陣腳,不能。”

    而後梁璀錯打電話把肖珂、袁夢圓和姚大宋都叫了過來,並讓他們把樹苗的購買記錄和資料全部帶着。

    這事也立馬驚動到了許茗瑗,她看着網上和盎然有關的鋪天蓋地的負面言論,氣到背過去。

    許茗瑗坐在電腦跟前,把鍵盤敲得噼裏啪啦,嘴裏不停唸叨,“你們這羣見風就是雨的鍵盤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而到最後,她悲傷的發現那些未經驗證的,惡意揣測的話語,傳播的飛快。而在這過程中,人們似乎已經不太關心事實的真相究竟是什麼了。

    稍微平復了心情後,許茗瑗給許名揚打了電話,想和他一起商量看能不能幫到梁璀錯。

    許名揚聽完她一長串的不平後,卻很平靜,他表示如果盎然就此關閉,對梁璀錯反而是一件好事。

    “你這叫什麼話”許茗瑗生氣。

    許名揚的聲音則依舊冷靜,“難道不是嗎其實從一開始我就不同意她做環保,姨夫的事情你都忘記了嗎”

    “可是”

    “如果只是捐贈幾棵樹苗,向人們倡導一下環保的重要性也就罷了,可璀錯對盎然簡直是傾盡所有的付出,這太極端了,姨夫的事情就是教訓。”

    許名揚又說,許茗瑗一時找不到可以反駁的話,憤憤地掛了電話,心裏更堵了。

    酒店裏,肖珂幾人很快到達。

    姚大宋首先進屋,他拿着一臺筆記本電腦,迅速地坐到了桌前,開了機,向梁璀錯展示。

    “這裏面記錄了樹苗從培育到出圃的全部過程,可以說,每一棵樹苗都經過了精心挑選,根本不可能出問題。”

    他說,梁璀錯示意他不要激動,將所有的文字資料和視頻資料分享到了雲盤裏,分配給大家,叫他們一一進行覈查。

    兩個小時後,所有人皆是眼睛酸脹,脖子痠痛。

    “我這裏沒問題。”

    “沒問題。”

    “我也是,沒問題。”

    梁璀錯眉頭深鎖,她一早便認爲,他們採購的樹苗不會出問題。

    換句話說,出問題了纔有鬼。

    他們選的是木城最好的苗木培育基地,可縱是是這樣,梁璀錯仍沒有鬆懈半分,從最初的苗地管理,到種子的選用,以及苗期的病蟲害防治工作,她都有參與。

    基地的人甚至開玩笑叫她跳槽過來工作好了。

    後期雖然工作越來越多,但她對這事仍然是百分百的掛心,囑咐姚大宋要定期去考察苗木的生長狀況。

    姚大宋也都一一照做,並且每次都用文字和視頻製成了工作日記。

    可現在,最不可能出問題的環節卻出現了問題,這簡直讓大家無從接受。

    酒店的房間本就不大,擠下這麼些人後,一下顯得更加擁擠了,加上氣氛壓抑,袁夢圓首先受不了,站到窗邊抹淚。

    今天她在盎然也被記者圍攻了。

    “那羣人簡直太過分了,問的問題全都帶有指向性,根本就是爲了博人眼球、爲了流量,丁點兒都顧不上真相。”

    聽着袁夢圓的抱怨,梁璀錯好不容易平復了一些的心情,又起了波瀾,她站起身,進了浴室,把門反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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