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滉第二天一早便接到梁璀錯打來的電話。

    他看着手機屏幕,恍惚了好一陣子,才接起。

    “看來,我被暫時放出了小黑屋。”他自嘲地說。

    梁璀錯沉默了下,說:“別鬧。”

    “你那邊”

    “沒問出什麼。不過我們既然有疑惑,爲什麼不去實地走一番”

    林滉遲疑了下,“你是說去”

    “去呼藍鄉。”

    梁璀錯說完,心裏忽然升騰起一股別樣的情緒來。

    她一早便知道呼藍縣是父親治沙的地方,可這麼多年她卻從未踏足過那片土地。

    有一種她也無法言明的恐懼在作祟,叫她不敢去面對父親的失敗,畢竟那太慘烈了一些。

    驅車一個半小時,梁璀錯和林滉來到呼藍鄉。

    這裏與烏素沙漠的北緣接壤,生態環境比向陽鄉還要差許多。

    鄉里的好些人都選擇了外出謀生,因此周邊顯得更加荒涼和落寞了。

    梁璀錯和林滉隨手敲開一戶人家的門,藉口說他們是來考察環境的。

    這家的主人是一個約莫六十來歲的老人,他聽完,鬍子一吹,不屑,“我們這窮鄉僻壤的,環境也糟糕到了極點,有啥好考察的”

    梁璀錯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愣住。

    林滉則笑着接,“就是因爲環境不好,我們纔想着看有沒有可以補救的地方。”

    那人卻是撇嘴,“補救什麼沒救啦”

    最後塞了兩百塊給他,他才答應帶着他們在周邊轉上一轉。

    路上,林滉有一搭沒一搭的跟他聊天,瞭解到他姓李,從小便生活在這裏,眼看着這裏的環境一天天惡化。而作爲農民,他們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土地後,便只能選擇外出打工。

    “前年在工地幹活,受了工傷,就再不能受累了,只能偶爾在周邊找一些靈活做做。”老李說,語氣裏似有道不盡的愁苦。

    梁璀錯忍不住多看了老李幾眼,他皮膚黝黑,臉上的皺紋像乾涸的土地一般,分裂成許多深深的溝壑。

    走到和沙漠接壤的地方,老李指了指腳下的荒地,說:“很久以前,大概有十幾二十年了吧,也來了些人,說要在這裏治沙造林。”

    梁璀錯的心跳不由加速,她如果沒猜錯的話,老李在說的正是她的父親。

    “他們說的可好啦,說這片防沙林長起來後,這裏的環境會得到很大的改善。對了,他們還說要帶領我們種植經濟作物,幫助我們發家致富,可惜啊”

    老李陷入了久遠的回憶當中,臉上顯露出可惜的神情來。

    梁璀錯着急,“可惜什麼”

    老李:“可惜我們這個地方啊,乾旱,風沙也大,根本不適合植物的生長,頭兩年還好,後面那些樹木便全部死光啦。”

    梁璀錯沉默,眼前的一切破敗不堪,讓她很難想象多年前,父親曾在這裏一展宏圖過。

    老李接着絮叨:“要我說,我們這個地方也確實邪門,種下的植物命短,生活在這裏的人命也薄。”

    風沙揚起,老李吃了一口的沙,隨即啐了口吐沫在地上,他眯着雙眼,目光有些迷離。

    過了好久,他纔開口:“我們這兒啊,是癌症高發區,鄉里好多人家都有人因爲癌症去世,我那不爭氣的大兒子,也”

    林滉知道梁璀錯心裏一定不舒服,便主動多詢問了一些當年治沙的情況。

    老李:“好像是個姓韓的小夥子吧,拖家帶口地,還帶了好些人過來,教我們種樹,當時大家的積極性還是很高的,但後面樹木死了大半後,我們便都覺得灰心喪氣了。”

    韓耘,梁璀錯在心裏默唸了父親的名字,又想起自己那有些久遠的名字韓菲比。

    這麼些年,她將它藏在了自己的英文名當中,一直不敢忘懷。

    林滉:“這件事我也有所耳聞,聽說那年的風沙特別大,所以幼林覆滅了大半。”

    老李卻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那都是沒理由找的理由,那年的風沙啊,跟往年比起來,根本差不了太多。要我說啊,還是我們這兒邪門。”

    梁璀錯和林滉互看了一眼,都覺得有些蹊蹺。

    老李則接着回憶,說:“後面我聽說那個小夥子爲了種樹欠下一大筆錢,最後還不起,便開車帶着債主自殺了。”

    梁璀錯聽到這話,心裏一陣難受。

    一旁的林滉也是佯裝鎮靜。

    不得不說,流言的分貝和威力,遠比事實要厲害得多。

    有關梁璀錯父親的事情,被傳成多個版本,到處流傳,真假早已難辨了。

    接下來,不管林滉他們再怎麼問,老李也沒說出什麼太有用的信息來。

    這種情況下,梁璀錯難免覺得心煩意亂。

    她避開林滉和老李,走深了一些。

    林滉中途發現,當即嚇了一跳。

    上一次梁璀錯在蘇芒哈荒地失蹤的事情,他還歷歷在目,現下的一點風吹草動都叫他受驚。

    他趕忙順着足跡去找,沒幾步便看到了梁璀錯的身影。

    “phoebe”他叫,心裏當下松

    了一口氣。

    梁璀錯卻沒有迴應他,人繼續蹲在那裏。

    林滉走近,看見梁璀錯的手裏握着一把沙土,神情凝重。

    “怎麼了”

    梁璀錯將手裏的沙土撥弄了一番,然後把手伸到林滉的鼻子下方,“你聞。”

    林滉照做,而後不由皺眉。

    梁璀錯:“是不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酸腐味。”

    發現了這點後,林滉也蹲下身,他扒開地的表層,捧了一把沙土在手上,觀察了一番後,說:“不僅是這樣,這土的顏色也有點奇怪,發黑,像受到過污染一樣。”

    林滉說完這話,心砰砰跳的厲害。

    梁璀錯也是一樣,他們對視後,忙向老李的方向跑去,問老李,這附近是否有過開設過工廠。

    老李噗嗤笑出聲,“要是真有工廠就好咧,我們也不用外出打工啦。”

    看着林滉和梁璀錯不可置信的模樣,他又認真的解釋了一番,“沒有過,自打我出生就沒有過,我們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呦,是沒有人願意來的。”

    這就奇怪了。

    梁璀錯手裏還攥着那把土,她眉頭緊擰成一團,心中佈滿了疑慮。

    這土地有明顯的污染痕跡,並且絕不是農業污染,可這周邊又從未開設過工廠,實在是說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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