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山漸青 >第八十章 十里長亭三杯酒
    第八十章 十里長亭三杯酒

    清澈的海浪如同美人的手輕輕撫摸着潔白的沙灘,各色美麗的貝殼散落在岸邊上,一隻螃蟹躲在一個小水窩裏向四周小心地張望,然後舉着大鉗子手忙腳亂地跑向海洋,一切看上去都很安詳。

    白蝦卻很煩惱,這幾天他被副島主安排了一個任務,教一隻旱鴨子游水。他覺得自己被大材小用了。

    遙想當年,白蝦也曾跟着島主北征高麗,南踏占城,東渡日本,飄洋過海走四方;而現在,看着還在三尺深的水裏撲騰的那隻旱鴨子,白蝦沒來由就感到一陣煩躁。

    王守毅也很煩惱,他這隻旱鴨子這幾天全在水裏折騰,不知道是白蝦這個執教沒盡心,還是自己天生火命與水相剋,經過幾天的練習,現在最多還是隻能游出三五丈,就如秤砣般沉底。

    想起顧信的死,想起許大人還不知道民亂的真相,王守毅就恨不得腋下生風,飛回潤州去。

    他這幾天差點把嘴皮磨破了,風靈兒只丟下一句話:等你練好水性後就送你回去。

    王守毅雖然不會天真到認爲風靈兒說的是真話,但在這個鬼地方,就算是他能把島上的人全乾掉,他也回不去啊。

    何況再怎麼說還是風靈兒她們救了他一命,王守毅實在做不出對恩人綁架勒索的事情來。

    就在王守毅被折騰得精疲力竭的時候,風靈兒提着一根皮鞭過來了,她還是習慣披散着一頭烏黑的長髮,腳上穿一雙魚皮靴,據她所說那是鱷魚皮的,是她親手斬殺了一隻大鱷魚所得。對此王守毅很乖巧地沒提出疑問。

    “行了,行了,上來吧,瞧你這樣,狗熊都比你強,本副島主怎麼就碰上你這種笨到死的傢伙”

    風靈兒把皮鞭甩得啪響,打在沙灘上,把白蝦濺了一身沙子,她對王守毅也很失望,這幾天她也算看出來了,王守毅這傢伙雖然很努力,但還是沒什麼長進。

    不過那天見識了王守毅平地上的武功後,她稍感安慰,也就沒那麼苛求了。風靈兒也認爲人嘛,總是寸有所長,尺有所短的。

    “副島主,你們什麼時候纔有船回江南算我求求你了,送我回去吧,我回去之後一定會讓許大人好好報答你們的,你們要多少錢,到時候都好商量,副島主”

    王守毅一身溼漉漉地走到風靈兒身邊,不顧周身疲憊,又開始對風靈兒苦苦哀求,這幾天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島上除了風刀子外,能做主的只有風靈兒了。

    說起來風靈兒這個副島主雖然是她自封,便事實上她在螃蟹島上,還是很有威望的。風靈兒雖然是女孩子,但她無論是技能還是智力都比島上其他人強,島上的人,並不只是因爲她是島主的女兒才服她的。這聲副島主也不算亂叫。

    只是風刀子愛女心切,不放心她帶隊出海,不然的話風靈兒說不定早帶着一幫手下,縱橫大洋去了,她最大的願望就是帶着一支強大的船隊,探索大海的每個角落。

    她常常憧憬着自己帶着大船隊一路向西,去母親所說的波斯看看,母親雖然不在了,但母親從小灌輸在她腦海裏的意識卻從未消退過。

    “噗”

    風靈兒看着王守毅這麼一個高大壯漢,一身泥水不說,還可憐巴巴地望着她,禁不住捂着小嘴直笑。

    她很隨意地往沙灘上一坐,說道:“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本副島主對那些官兒沒什麼好感,救什麼救讓他們狗咬狗去多好啊”

    “副島主許大人他不一樣,他是個好人,再說我也要爲我兄弟報仇啊。”王守毅苦着臉無力地辯解着。

    風靈兒抓起一隻鬼頭鬼腦爬近的螃蟹,掉得遠遠的,那如藍寶石般的美目,橫了王守毅一眼答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這樣羅嗦呢咱們島上船本來就不多,哪還能特意派出一條船來送你回去,你就死了這份心吧。”

    聽到風靈兒說島上缺船,王守毅突然福靈心至地說道:“副島主,我不是跟你說過嗎,許大人建船廠就是爲了造大海船的,他說要建好多好多的大海船,建成之後大宋將有成千上萬的海船每日來往於各國之間,他還說要開闢出一條海上絲綢之路來。到時候副島主不是就可以去波斯看看了嗎而且,我保證,只要你們送我回去,我一定讓許大人送你們一條大海船,不兩條副島主”

    風靈兒被王守毅說得心動了,連剛纔躲到一邊的白蝦都湊了過來,風靈兒想了想說道:“你說的是真的嗎你那位許大人真是爲了建大海船他真有你說的那麼好嗎”

    王守毅就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倒豆子似的說道:“副島主,你若不相信我,你去龍門船廠看看就知道了,龍門船廠佔地數萬畝,光開挖的作塘就有十丈寬,六丈深,而且一挖就是十多個,直通大江,這要不是造大海船用得着建這麼大的作塘嗎許大人說了,不久的將來,一艘艘海

    船將如一條條海上巨龍般,從龍門船廠源源不斷地駛出大江,駛向廣闊的海洋”

    “噗”

    聽到這聲音,風靈兒不用看,就知道是誰的口水流到了地上,她手上的皮鞭向白蝦一抽說道:“白蝦,瞧你那點出息”

    白蝦抹了抹嘴角,裂嘴訕訕地笑着。其實也難怪白蝦有這種反應,對於他們這些生活在海島上的人來說,船就是他們的生命。

    特別是適合海上航行的大船,更是被視爲比生命還可貴,螃蟹島二十多年纔有今天的規模,困擾他們發展最重要的因素,便是缺少海船。王守毅所描繪出來的景象對白蝦等人來說,那就和仙境沒什麼差別。

    “好吧,只要你說的是真的,我答應送你回去”風靈兒很爽快地答應了。

    “我說的當然是真的,只要你們送我回去,許大人一定能很快渡過這次危機,等龍門船廠造出海船來,我保證讓許大人先送你們兩艘,副島主,謝謝你”

    “不過,島上的船全被我爹帶出去了,他們要過幾天才能回,你先等幾天吧”

    “噗”

    這回的聲音大了很多,風靈兒不用看,也知道不是口水落地的聲音,初步估計是有人摔倒了。

    許大官人也很懊惱,一直懊惱了大半天,早上潤州城那一幕,多感人的送別場面啊自己最後卻把那可恨的地主老財、漢奸走狗胡漢三給搬出來了。

    唉都怪穿越以前,老拿閃閃的紅星裏那句臺詞來擺酷,久而久之說順溜了,這一不留神就跑了出來。

    幸好潤州城的百姓不知道胡漢三是誰,否則自己的光輝形象就全毀了,許大官人爲了這事,直到過江後,還有些無精打采。

    他躺在馬車裏,嘴裏嚼着一根乾草,仰望着天空變幻的雲朵,想起白雲蒼狗這個成語來。

    人生大概就這樣吧,起起伏伏,變幻不定,誰又能預料下一刻將會發生些什麼呢來時被人一路追殺,去時被人一路關押。還有什麼比這更荒謬的嗎

    諸神啊你能告訴我下一刻還會發生些什麼嗎

    果然,車子剛駛到揚州城外的十里長亭,不可預料的事情又發生了。

    一縷悠悠的簫聲,突然在四野飄散開來,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的心神吸引去。仰面朝天躺在車子上的許清,也很快坐了起來,向簫聲傳來的地方望去。

    只見長亭中散落五六個女子,其中青玉姑娘正手捧玉簫,輕抵在朱脣上,那縷悠然迴盪的簫聲,正是從她的玉簫裏傳出。

    水兒今天全身一襲素白的衣裙,長長的衣帶被清風托起,輕輕地舒捲着,讓她看上去更加輕盈飄逸。

    “許大人,此去汴京長路茫茫,大人請稍住,且聽青玉一曲蕭、水兒一支舞;人生雖是無常,情義千年不換。我們姐妹六人,就以大人所教的這曲白狐獻上,聊表對大人的一片敬仰,祝大人一路平安,早脫災難”

    水兒說完,素手一擺,長袖如環。低沉的琴聲緩緩的響起,和悠遠的簫聲和應着,彷彿那松風流水,夕陽杜鵑;帶着一縷空靈,帶着一份幽怨,琴聲與簫聲若即若離,相追相訴,但又永遠不會重合,就好象一對戀人,各自訴說着心聲,卻又永遠不能走到一起。

    水兒就在這琴簫互訴的樂曲聲中,揚起那勝雪的衣裙,如花間的粉蝶,如迎風的楊柳,翩翩起舞。

    那一抹如水的溫柔,帶出江南女子無限溫婉的風韻,讓人不禁想起西子那溪邊浣紗的身影;想起那杏花片片如雪沾落的鞦韆;想起那洛神翩若驚鴻的凌波微步;想起那鵲橋歸路織女深情的回顧。

    許清一行數十人,就站在路邊靜靜地看着,久久不能回神,直到水兒做一個伏地揚袖的收勢動作,直到那琴簫相訴之聲在空曠的原野上漸漸遠去。

    水兒稍稍抹了一把香汗,端起三杯美酒盈盈地走向許清。

    “水兒謹以這三杯烈酒,替大人稍壯行色,請大人滿飲之。”

    許清接過烈酒,一飲而盡,三杯過後,豪氣頓生,人家幾個弱女子尚能如此勉勵,自己一個大男人,豈能多作無謂之呻吟漕幫、呂夷簡、見鬼去吧

    “水兒,你不是一直想讓我給你作首詩詞嗎,筆墨侍候”

    烈酒入肚,許大官人聊發少年狂,一拂衣袖對水兒吩咐道。

    未幾,接過水兒沾滿濃墨的狼毫筆,把白紙往乾草上一鋪,許大官人大筆一揮寫下:

    來時瓊花雪滿城。

    明月大江兩袖風。

    但得孤光照千里。

    何懼浮雲暗自生。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