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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五十四章 是誰在遠方呼喚

    在橫山地區,樂山是一座深入到西夏邊界近百里的山峯,前面就是比較平坦的草場,山中林木茂盛,遠遠望去蔥蔥郁郁。

    周原此刻就躲在山邊的一片林子裏,梧桐的枝葉已長得相當繁盛,周原迅速的爬到樹上,在一根橫枝處坐下來,作爲資深的偷獵者,周原隱身的方式堪稱完美,如同一片葉子般,即便有人從樹下經過,也很難發現他。

    將身上的弓箭掛到一旁的斷枝上,然後摘下水袋咕嚕地喝了幾口水,隨身還有兩個小布袋,都裝着饃和乾肉之類的東西,但只有一個袋子的東西是給自己準的;

    這算是偷獵者制式的裝備,因爲深入的敵境,是不可能生火的,否則自己就反而會成爲別人的獵物。

    當然,他們隨身的制式裝備裏火摺子也是缺少不了的,但那另有用途,周原一邊嚼着肉乾,一邊透過枝丫細心地觀察着林外,隔着不到一里的地方,有十三個帳蓬,每個帳蓬通常就代表着一戶党項人家。

    按照每戶至少三個人算,這處地方至少也有三四十人,若是別的偷獵者或許已經決定放棄,因爲党項人還沒脫去遊牧民族的習性,即便是婦女,通常也能張弓射箭,一個人去挑戰幾十個人有些不明智。

    但周原無所謂,作爲最資深的偷獵者,他知道怎麼選擇最有利的時機,發動最恰當的襲擊;上次他也是獨自一個,一次帶回了三十幾個狗頭,一舉成爲偷獵界的頂級種子選手。

    許多人想跟着他一起行動,但周原拒絕了,他習慣了獨來獨往,這種孤癖的性格原自兩年前的一件事。

    周原家住環州以北,原本就是靠打獵爲生,那時是真的打獵,不是偷獵,他雙親過世得早,但卻有個非常漂亮的妹妹。

    兄妹倆從小相依爲命,前年妹妹十六歲,是該到許配人家的時候了,常言道酒香不怕巷子深,周家雖然是山民,但妹妹美名十里八鄉傳誦,許多環州城裏的人家都慕名前來提親。

    最終經妹妹同意,周原將妹妹許給了環州城裏的一個姓曾的讀書人,曾家雖然只是中人之家,但曾公子謙和好學,是環州有名的才子,與妹妹正是郎才女貌,堪爲良配。

    婚期定在前年秋天,周原家境不好,爲了給妹妹湊出一份象樣的嫁妝,他入山一伏就是半個月,終於獵到一隻火狐,火狐皮極爲珍貴,在東京那樣的大城甚至能賣出萬貫的高價。

    可當周原揹着火狐滿心歡喜的回到家,準備給妹妹一個驚喜時,家中的木屋卻被燒成一片廢墟,夏軍遠去的馬蹄聲將他的心一片片的敲碎,最後他在水井裏找到了妹妹的屍體,妹妹看上去還是那麼美麗,但卻再也沒有一絲體溫。

    周原將那張美麗的火狐皮和妹妹一起下葬了,他覺得只有那麼美麗的東西才配得起自己的妹妹。

    兩年來,仇恨不但沒有在周原心中消減,反而深深地刻進了他的骨頭裏。

    種經略一發出獵頭令,周原是第一批響應的,當然,象他這樣揹負着血海深仇的人在西北比比皆是,夏軍入侵幾年來,不知有多少人慘死在夏軍的刀下,不知有多少家庭妻離子散,家園被毀,所以一個多月來,響應獵頭令的人也是無法計數。

    隨着時間慢慢推移,偷獵的生意越來越難做,與大宋接界的西夏邊境現在已經看不到多少党項人,沒有被獵去的,也被嚇得往腹地遷移了,所以周原纔不得不深入邊境近百里。

    這裏離西夏韋州已不足四十里,駐有靜塞軍司,所以周原顯得尤其小心。

    作爲一個合格的獵手,耐心是首先應該具備的要素,在這方面,周原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當初爲了幫妹妹獵到那隻火狐,他在山在一守就是整整十六天,想到妹妹,周原感覺心底某個地方彷彿又被利刃拉割了一下,已經沒有多少疼痛感,但依然能感覺到血淋淋的

    太陽終於西斜,党項人趕着牛羊回到帳蓬,呼喝聲隔着裏許都能聽得到,帳蓬也升起了一道道嫋嫋的炊煙,在黃昏的原野上讓人感覺平靜而安詳。

    “哥哥,回來喫飯了”

    是誰在呼喚

    沉沉進入夢中的周原彷彿聽到了一串無比熟悉的聲音,看到了山邊的小木屋前,一個穿着碎花裙子的身影正在向他招手,喚他回家喫飯,可當他向木屋跑去時,卻發現那個娉婷的身影離他越來越遠,漸漸如遠處的山嵐雲靄,而那熟悉的聲音還一聲聲地呼喚着

    周原霍然驚醒,感覺腮邊有些溼漉,四周只有夏蟲呮呮,夜已深沉。

    周原用袖

    子將腮邊擦乾,背弓跨刀,如同幽靈般滑下樹幹,幾閃就隱入夜色中。

    党項人的帳蓬裏靜悄悄的,夜色中只有荒原上的風在嗚咽着,周原知道,党項人一般都養有牧羊犬,要想靠近帳蓬不但要手腳輕靈,還必須選擇下風口。

    今晚夜風正急,好天氣啊

    幾隻牧羊犬吞下週原扔出的肉乾後,嗚咽幾聲便沒有了聲息,很快,帳蓬被從上風口接連的點燃,風助火勢,蔓延如浪,沉睡中的党項人有的直接成了火把,更多的則驚恐的跑出來,衣衫不整,狼狽異常。

    而周原就隱身在外圍的草叢中,弓弦每響一聲,便有一個党項人慘叫着倒下,周原從不會在同一個地方放兩箭,他如一隻隱匿在黑暗中的孤狼,移形換位迅捷無比,雖然只有一個人,卻能讓党項人感覺彷彿有很多人在四周放箭。

    党項人每一聲慘叫,就能讓周原的血液熱一分,一個、兩個、三個,周原習慣地在心裏數着數

    半個時辰之後,周原騎着党項人的馬,馱着党項人的頭,回家了

    是的,回家他每次成功獵頭之後,都不是直接拿去領賞,而是先帶回老家的山坡下拜祭;

    是的,是山坡下,坡上就是妹妹的墳墓。

    他不敢把人頭帶到坡上,怕嚇着沉睡中的妹妹,妹妹向來膽小,小時候每次打雷,都要他守在牀邊才睡得着

    “哥哥,回來喫飯了”

    誰還在遠方呼喚夜黑如墨,悽風蕭瑟,蹄聲漸遠

    雖然這次朝廷的抗旱力度前所未有的大,能夠截流引水的河道都截流了,但整個京畿左近的旱區,至少還有三分之一的農田由於遠離河道,或是地勢過高,無法引水或打井灌溉,這些田裏的禾苗已經焦黃,即使是立即下雨,也不可能有收成了。

    直得一提的是,現在中原地區的植被還沒有象世那樣,被嚴重破壞,水資源還是相當豐沛的,金水河、蔡河、汴河、惠民河、溱水、穎水、商水、潠水、睢水、洧水等幾十條河流縱橫在中原大地上,如同蛛網一般,這也是許清這次截流能保住半數農田的原因。

    而這些河流到後世時,百分之九十九已經消失,連條小水溝都沒留下,連被稱作母親河的黃河都時常斷流,這些水量相對小得多的河道消失也就不奇怪了。

    京城大相國寺和會靈觀的求雨道場一直沒有停過,但聲勢已經小了很多,這道場做了一個月,一滴雨也求來,連趙禎都無心再去了

    幸好當初一咬牙下了截流的聖旨,否則心存僥倖再拖沓幾天的話,後果如何不難想象,無數的難民將會涌入東京,大宋的京城將成爲離亂中的孤島。

    根據目前各地報上來的數據,因爲截流,至少有半數農田收成沒有大影響,反而因陽光充足畝產有可能增加,還有一部分靠打井抽灌的收成預計會減半,三分之一的農田則完全欠收。

    道場沒用,趙禎急得連宗廟都去拜過了,希望先帝能顯靈,早日降下甘淋,因爲隨着乾旱日久,各條河道的水量也在一分一分地減小着,再有半個月時間的話,河道怕也爲乾涸。

    司農寺除了必要的留守人員外,連田籍司的人都派到了地方上,常平倉從各地緊急調集了大批的占城稻種,提舉司和研發司則由地方官府配合,在接近水源的地方從新播種催秧。

    一但下雨,就可以對那些欠收的農田進行翻耕另種,占城稻的成熟期比較短,如是雨水及時下來,還來趕上季節,不至於讓百姓整年顆粒無收。

    距東京城幾十裏的赤倉鎮,幾百個百姓圍在許清身邊,不停地哀求着:“少卿大人,不能啊不能犁啊”

    “鏟了”

    許清咬咬牙大聲下令,被組織來的上百個農人含着淚,策着牛,將一片長勢良好的禾苗犁起,這裏處於蔡河邊,還沒受乾旱影響,眼着豐收有望,卻被許清下令剷除,這些農人看在眼中就如同在要他們的命一樣。

    雖然許清一再強調,會按價賠他們銀子,但在這樣的大旱之年,銀子並不當喫,許清轉而同意用糧食補償,但在糧食還沒調到之前,這些農人根本不信,許清只好強行下令了。

    時不我待,必須馬上大面積播種才能趕得上季節,這裏位於蔡河岸邊,地處低窪,可保秧苗無憂。所以只能狠下心來剷除幾百畝長勢良好的禾苗了。

    不光赤倉鎮,大部分旱區都上演同樣的情形,提舉司統計出所有欠收的農田畝數後,便根據這份數據在接近水源的地方統一播種,種子是朝廷以賑災的形式無償提供,一但下雨,就可以把這些新播的秧苗分到欠收的農田插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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