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冥公子 >107 萬人刀
    八.

    一路上冥公子將車開得四平八穩,但礙於剛纔嚴曉峯那番話,我總難免格外留意窗外的景物。不過堅持不多會兒就放棄了,因爲山路上挺難看出周圍景物的差異,一旁是山體,另一邊不是樹木就是石頭,以及一望無垠的曠野,看久了,視覺就變得有點麻木,很容易丟前忘後。

    透過後視鏡,可看出嚴曉峯也同我一樣一直緊盯着窗外,並且比我專注和持久得多。

    憔悴又嚴肅,這讓他看起來就像個一臉陰鶩的幽靈。

    直至有一輛小貨車一路從後面超了上來,大約嫌我們在這麼空曠的山道上也開那麼慢,還特意按了兩下喇叭。這接地氣的聲音才讓嚴曉峯微微鬆了一口氣,然後靠在椅背上,有點潰然般卸下原本緊繃的神色,整個人徹底癱軟了下來。

    “累的話你可以先睡會兒。”聽見動靜冥公子朝後瞥了他一眼,道。

    “不用。”嚴曉峯苦笑了聲,“我怕眼睛一閉再一睜,會發現原來眼前這些是我做的夢。”

    “這幾天不太好過是麼。”

    “豈止是不好過,簡直不是人過的。”

    “我看你身上和腿上刮傷挺嚴重,是路上出了什麼事麼?”

    “……也不算是出什麼事,是剛開始那會兒心裏急,所以晚上也想趕路,但這條路連盞燈都沒,夜裏差不多是伸手不見五指,所以一不留神滑到路岈子下面,讓石頭給割的。得虧沒有感染,不然這幾天有我好受的。”說着,似有些不堪回首當時的遭遇,嚴曉峯垂下頭將那條傷痕累累的褲子抹了抹平整,隨後掏出剛纔冥公子給他的那包煙塞了支進嘴裏,啪啪兩聲點燃,用力吸了口。

    看來這煙倒確實是貨真價實的,不過雖然真,倒也跟普通的煙有個不太一樣的地方,就是它雖然冒着煙霧,但沒有刺鼻的煙味,甚至一點氣味都沒有。不知這一點嚴曉峯有沒有察覺,應該是沒有,他思維似乎隨着身體一起癱軟着,直到吸完半支菸,才發現我時不時透過後視鏡在打量他。於是掐滅了菸頭苦笑着對我道:“其實兩年前就戒了,但今天一看到就沒能忍住,不好意思了。”

    邊說邊將窗開大了點,手當扇子把煙朝外扇了出去,扇着扇着想起了什麼,指着車頂處個取代了金佛的紅字問:“這車是佛教協會的?”

    “……不是。”

    “哦。先前看到外面車頂上也用紅漆刷着這樣的字,跟廟裏見過的梵文像得很,還當是遇到了廟裏出來的車,沒想到會碰上你。”說着,朝冥公子看了一眼,然後又問我:“這位是你男朋友?”

    “不是。”我忙否認,“只是普通的……朋友。”

    “那也該是個佛學愛好者吧?”這句話問的是冥公子,但見他沒有迴應,便有些尷尬地靠回到椅背,忍不住又取了支菸出來。

    倒是沒抽,只含在嘴裏有一搭沒一搭地咬着。過了片刻,冷不丁地說道:“我一直在想,我們頭兒那時候病得已經那麼厲害,爲什麼他明知王川知道些什麼,卻不像我一樣去找他問,而是要那麼大老遠的路跑到汶頭村去。”

    “那原因是什麼呢?”我問。

    “後來琢磨了一下,可能是他已經去找王川問過了,但看王川那種情況知道問不出什麼,所以想去村裏碰碰運氣。因爲那時候聽我們說要去閻王井吊棺材,村裏人說過不少忌諱之類的話,也不知道是不是跟這病有關。”

    “倒也是。”

    “對了,你也是從小到大在那個村裏長大的,不知道你聽沒聽說過這種病?”

    “我?”

    突然問起我這個問題,我想起剛纔冥公子的暗示,所以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只能含糊着搖了搖頭。嚴曉峯見狀微微有些失望,不過倒也沒有繼續追問,只是若有所思望着車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輕輕咕噥了句:“算了,還是等見到王川再說。不過說實話,你們村的人迷信得有點瘮人。”

    “那你親身經歷的這些事也都是迷信麼?”我問。

    “這個麼……”他愣了愣,隨即目光卻變得有些狐疑,扭頭看了看我,道:“提到這個,說起來好像有點奇怪……你們對我的話難道都一點兒沒感到懷疑過麼?”

    “……什麼?”

    “如果從沒聽說過這種病,爲什麼你們對我剛纔說的那些事一點兒都不覺得奇怪?”

    “因爲一來,基於您的身份;二來,基於您身體的狀況。光憑這兩點,您也不像是個胡編些神神叨叨的故事,只爲誑人帶你進村的人,畢竟那樣做只會適得其反,不是麼?”大約知道我回答不上來,所以冥公子很快替我答道。

    “……的確,就像我第一次聽王川說那些話的時候一樣……”

    話剛說到這兒,突然冥公子一腳油門令嚴曉峯身子猛朝前晃了晃,立時住了口。

    “怎麼了??”我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加速嚇得一跳,忙轉頭去問。

    冥公子沒有回答,只是再次踩了下油門。

    速度一瞬間提到了一百碼以上,令我再次感覺到腎上腺素激增的刺激。急忙抓住把手的同時,就聽嚴曉峯啊的一聲驚呼,緊跟着用力往我椅背上拍了一把,指着後視鏡對我急道:“臥槽!那是什麼東西!快看!你快看!!”

    他叫得那麼急又那麼驚惶,讓我一時手忙腳亂,根本沒能從後視鏡裏看出任何東西。

    索性一扭頭朝後窗看去,便見身後那片天像是被生生劈成了兩半。

    前一半是晴空萬里,後一半一直到身後的山路盡頭,那片天是烏黑的,好似陣雨來臨前的徵兆。

    黑濛濛的天幕下無聲無息顯現出一支軍隊。

    踏着塵土遙遙而來。第一眼看去時,遠得還只能看清他們身上閃閃發光的鐵甲,眼睛一眨,已近得能看清楚爲首那批騎兵的臉。一張張如同風化了的木乃伊一般的臉,沒有眼睛,幽黑的眼眶內冒着冉冉黑煙,同他們手中隨風搖曳的黑幡交織在一起,騰雲駕霧一般,朝着我們的方向直逼過來。

    這不就是先前在北汶山外看到的那支軍隊麼?

    他們當時明明是朝着跟我們相反的方向一路而去,卻不知爲什麼又回來了,而且看上去明顯是衝着我們這輛車而來的。

    可是他們爲什麼要追我們?

    剛想到這兒,突然嚴曉峯渾身一顫,匆匆對我做了個後退的手勢,隨後猛一下朝椅面上伏倒。沒等我照着他的意思做,就見原本離得至少還有百多米遠的那支軍隊中,爲首一名一身黑甲的騎兵突然揚鞭策馬縱身一躍,倏然間竟已到了我們這輛車的後窗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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